为什么只扩容不升级?欧阳院长并没有解释原因,但任为很快就知道了,是从吕青那里。
吕青的封闭会议终于结束了,晚上回到家中显得很疲惫。露西做了吕青最爱吃的几个菜,吕青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点也没有女性的优雅。看来,她不但累坏了,也饿坏了。难道,封闭开会连饭都没得吃吗?不会的。任为觉得她一定是压力太大没胃口吃,这会儿胃口好了,可能说明压力小了。那么,一定是有什么进展。
任为不想打扰她,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吃饭。看着她的样子,任为想起任明明。真是奇怪,女儿和母亲完全不一样。母亲理性、客观、坚定,女儿则感性、激烈、善变。昨天晚上,任明明打电话说,周日要回家一趟,有些事情要谈。任为当然答应了,谈就谈吧,他也有些事情要谈,所以也没问要谈什么。实际上,关于任明明,任为有好多事情想谈。工作啊,感情啊,甚至言谈举止或者着装打扮,那个红色爆炸头,那个鼻环,任为早就想认认真真地谈谈了。更不要说,她的同居男友,这么重要的事情,总要对父母有个交代吧!
回想起来,他们夫妻俩,现在工作很忙,但年轻的时候工作更拼命,没什么时间和女儿沟通。好不容易有点时间的时候,又不一定有心情。就算有心情,也许又会看见任明明一脸嫌弃的样子,那心情也就消失了。确实,沟通太少了,任为有时觉得很内疚,有时也很焦虑。但是,到了面对任明明的时候,他又经常被一种无力改变的感觉所控制,只是在被动地等待着。他不敢说他想不通任明明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毕竟他亲眼看着,任明明从小时候乖乖的小姑娘逐渐变成了叛逆少女。他知道,作为父母,他们并不成功。无论如何,过去的岁月都已经无法回来了。
任明明大学毕业后,就坚决不愿意读书了。她自己找了工作,一家皮肤仿真公司,PerfectSkin,完美皮肤。公司不大,任为没听说过什么大品牌机器人使用他们的仿真皮肤产品,应该是经营得不怎么样。任明明学的专业是材料,到这里工作倒也挺合适。不过,她只是在公司做个秘书,专业知识似乎没什么用,这实在有点浪费。实际上,像任明明这样,大学毕业就工作的人并不多。在现代社会,有点上进心的话,仅仅依靠大学知识肯定是不够用的,就算有SSI帮忙也不行。但任明明就是很坚决地做了决定,任为和吕青也没什么办法。他们一直还希望,有一天能够说服她,再继续读书。
“周日明明要回家,你在家吧?”任为问。
“好啊,在家。”吕青吃完了,“露西,收拾一下。”她对露西说。
“她说有事情要谈。”任为说。
“谈吧,有一段没见她了吧!嗯……不对……送妈妈去疗养院的时候她去了。”吕青也没问要谈什么,她换了个话题,“我跟你说,现在我就要和你谈件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哦?”任为说,“你说。”
“你要有点心理准备啊!”吕青说,“别再晕过去了。”
“你说什么呢?”任为有点不高兴。
“好,好,我开玩笑呢,亲爱的。”吕青笑了起来,“不过我要说的事情确实很震撼。”
她顿了顿,仿佛稍微做了一下准备,然后开始说:“记得那天我们说起柳杨吗?这些天我们一直在和柳杨开会。知道为什么你们那个欧阳院长让你们只扩容不升级吗?就是因为柳杨。嗯,我还要再叮嘱你一下,只扩容,不升级。”
“哦?”任为很好奇,“升级扩容的事情你也知道?怎么回事?”
“知道,当然知道。这半个多月,包括元旦,我们经历了什么,你很难想象。柳杨把我们都惊住了。本来是我们政策部门的会议,但完全被柳杨喧宾夺主了。”吕青说。
“柳杨?怪不得他不见我,我打电话给他,留言给他,他经常不接不回。他也没说封闭开会。唉,也不奇怪,他这人一贯这样神神秘秘的。”任为说。
“这次他的神秘,有合理的理由。”吕青说。
“合理的理由?”任为说,“哦……对……你们要定义第三种人。他是脑科学权威,被找去参加会议也很正常。他有什么发现吗?发挥用处了?看起来你虽然很累,但情绪好像放松了很多。”
“说放松了也对。不过,后头有更麻烦的事情,那再说吧!先说眼前,他帮我们彻底解决了KillKiller的问题。医保肯定不会涵盖了,至少暂时是这样。以后恐怕还要吵架,但吵的内容会不一样了。”吕青说。
“怎么解决的?他做出了完备的死亡定义?”任为问。
“死亡定义?对。”吕青说,马上却又来了一个转折,“不,这已经不重要了。他做出了更重大的发现,他发现了意识!注意啊!不是定义了意识,而是发现了意识。意识不需要被定义,它就在那里。和一件家具一样,就在那里,不需要被定义。记得上次我们说的话吗?他发现了鬼,他就是个鬼,鬼发现鬼再正常不过了!”吕青说。
柳杨发现了意识?柳杨发现了鬼?
任为很吃惊,说不出话,张大了嘴巴。
吕青笑着,看了看任为,接着说:“你不服他还不行,他确实很厉害。这可能是质能方程式之后最大的发现了。不对,也许比质能方程式更伟大吧?”
“到底怎么回事?”任为的嘴张了半天,终于闭上嘴,又张开嘴问。
“他们的项目是涉密项目,涉密等级很高,直接汇报到更高层的领导。连欧阳院长都只是大概知道,不清楚细节。按说,我现在不该跟你说。”说着话,吕青凝视着任为,好像在判断他会不会泄密。过了一会儿,她接着说:“有几件事情,逼着领导们不得不把他们的项目解密了。主要是因为我们,但是你们也起了一定作用。估计,再有一个月?或者两个月?也可能几周?总而言之,很快要解密了。所以,我跟你说说也无妨,不过在解密之前,你就不要去乱说了。”
“这违反保密规定。”她仿佛又犹豫起来,但终于还是接着说:“谁让我们是夫妻呢?我实在憋不住了。”
“是啊……之前……你好像一直憋着什么没说。”任为说,他想起最近几次长谈,吕青都出现过欲言又止的情况。那时候,他都心乱如麻,没有追问。
“嗯,我不是想瞒你,确实不能说。其实确切地讲,之前我也不知道什么,都是很不确定的东西,但现在确定了。”
“好吧,我知道了,没关系。现在你快说吧!”任为说。
“他们发现了意识,简单说就是这样。他们发现,意识是一种客观存在的实体,一种能量场。”吕青说,“他们把这种能量场叫作意识场。他们不仅发现了意识场,而且还从动物身上提取到了意识场。独立的意识场,和躯体分离的、独立的意识场,完全不依赖于躯体。从老鼠到羊,再到狗和牛,他们都提取到了。不过,太低级的动物好像没有,比如海蜇、海绵或者水母之类。植物也没有,这下素食主义者有的说了。”
“素食主义者?你说什么呢?哦……你是说……不能吃有意识场的东西?那么……海蜇……还是可以吃。”任为觉得脑子又有点乱,努力地加快着思考的速度,“让我想想,独立的意识场?提取意识场?这个……你接着说。”
“人类的意识场还没有提取。主要是不能拿人做实验。但是,他们可以检测到人类的意识场。检测意识场已经很方便了,是无损检测,不会对人体有任何伤害。他们发明了一个机器,他们叫意识探测仪,你就当作一种特殊的示波器吧。这种示波器,能够探测到意识场泄漏出来的能量,并展示出波形。他们管这种波形叫作意识波。注意啊!不是脑电波,是意识波。如果法律允许的话,我相信,他们很快就可以把人的意识场从躯体中提取出来。提取出意识场之后的躯体,他们称之为‘空体’。意思就是,没有意识的躯壳。这个名字还挺有创意,听起来很贴切。”吕青说得有点兴奋,歪着头,仿佛在体验那个创意。
“那……”任为说,“那意识场和空体,都是……都是什么形态呢?”
“空体很简单,可以认为就是KillKiller的病人。或者反过来说,KillKiller的病人就是空体,柳杨已经检测过。”吕青说,“实验表明,在正常情况下,空体基本无法存活。空体失去意识场,只能存活从几秒到几周不等的时间,取决于一些复杂的条件。柳杨他们还没搞清楚。这个问题,也许KillKiller更清楚。看起来,KillKiller解决了这个问题。或者说,KillKiller解决的所有问题,其实就是这一个问题:空体存活的问题。简单说,本来,没有意识场的空体很快会死亡。首先是脑死亡,躯体死亡得慢一点。我们之前说过的比喻,司令官的比喻,很合适。但是我们不知道,司令官背后还有个大老板。这个大老板,就是意识场。按道理,没有大老板的司令官应该活不下去。KillKiller却找到了一些方法,能够让没有大老板的司令官活下去。开始,是让没有司令官的军队活下去,现在,是让没有大老板的司令官活下去。司令官活着,军队当然就更不在话下了。”
“所以,空体就是第三种人。”任为说。
“对,第三种人。不是哪位科学家定义出来的第三种人,是科学实验证明的第三种人。他们不是活人,因为活人是活着的意识场和活着的空体的结合。他们也不是死人,因为死人既没有活着的意识场也没有活着的空体。他们是第三种人,只有活着的空体,但意识场已经死亡。按照柳杨的说法,做这个判别很容易,同时打开两台示波器看看就好了。空体,只有脑电波但没有意识波,脑电波也很简单。活人,既有脑电波也有意识波,脑电波也更复杂。而死人,两者都没有,脑电波和意识波都是一条直线。”吕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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