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凑近的一瞬间,他发现那股熟悉的味道越来越明显了。容安感觉这画很可能是重有叶用自己的指甲刻出来的。潮湿的蛇窟,容安一呼吸都似乎能吐出一口湿气,视线有些模糊,他盯着那仿若稚儿画出的简笔画,手指仔细抚摸上面粗糙不均的线条,半晌呼吸突然一窒。
有一个强悍的声音骤然在他心中响起:
——悍蟒!悍蟒!
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霸道凌厉,气势逼人
容安的手仿佛触电一般,猛地从那壁画上缩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味心中听到的那两个词,身下的地面突然开始剧烈的抖动。
什么东西?容安猛然一惊,用力撑着身体,攥着身体上方的岩石借力翻了个身,紧张地看着身下那片地。只见那地方阵阵发颤,石块不安地剧烈抖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底下钻出来。容安心道不妙,一用力想要站起来,赶快从这边逃走。可地面越抖越厉害,只听得‘嘎吱’,‘嘎吱’,下面的地面像是被人用力掰碎,然后‘轰’一声,容安脚下所有的支撑物都集体往两边挪动。幸好他早有准备,艰难的挂在狭小的通道右边的石道上。
这样挂着非常耗费体力,容安要死死抓住石块,两条腿分别撑着有点棱角的地方,只一会儿就气喘吁吁、额头流汗了。这时他看到挪开的石板下是一汪盈盈碧水,容安呼吸急促,暗自庆幸:幸好没掉下去——我不会游泳啊。
前面是死胡同,没有地方可以前进,要想从这边蹭出去就要倒着往外爬。除了他手脚握着的石块,通道里光溜溜的,可想而知可行性有多低了。不过容安瘦,手长腿长,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由于害怕体力流失殆尽,容安缓缓挪着身体,一滴汗顺着脸颊流到水里。
潮湿温热的空气凝固了,容安不知为何竟然不敢动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由于空间狭小,那裸露的水面几乎就贴着容安的鼻子,渐渐的,平静的水面上悄悄涌出几个小的漩涡,两秒过后,漩涡相互吞并,呼声大震,联合成为一个与容安身体差不多大小的漩涡。
容安心里一沉,更不敢犹豫,危险中人类总能爆发出不可想象的能力,他徒手抠住光滑的石壁,勉强稳住身体,惴惴地自言自语:“别……”他声音几不可闻,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祈求与慌张。
不过幸运的事情怎么会让容安赶上呢?他拼命想往外爬,水里的漩涡却越来越大,容安只感觉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死死拽住他的身体,转眼间他就被拽下去好几公分,身上的衣服全都湿了。
容安喊了一声,两手用力,就在快要退出去的同时,蛇窟里突然一阵摇晃,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了一下容安的后背。他本来就是强弩之末,保持身体尚且不容易,被这一推,‘啊——’地惨叫,直接被拍到了水里。
水是温热的,由于恐惧,容安睁大眼睛,池水涌进眼睛里,酸涩难忍。他是被突然推下去的,进水池之前没有喘气,惊恐之下氧气消耗更多,几乎要窒息。容安赶忙向上游,可伸手摸到的却不是冰凉的空气,而是粗糙的石板。
原来推他的并不是手,而是从他身后撤走的石板,此刻正牢牢地堵住出口,把容安封闭起来。他下意识地想要吸气,而且确实吸进去一口,不过气管里并没有往日呛水的那种疼痛感,反而觉得十分轻松,好像一吐气就能排出去。
容安愣了,他先伸手推了推石板,发现手触之物重若千钧,没有着力点肯定推不起来。然后他就平静下来,缓缓吐了些气。黑暗中水泡的声音很明显,而温顺地别在他气管里的水也被排出去了。容安惊喜的发现,自己竟然能在水中呼吸!
自从容安摔下悬崖,这些天他的视力、嗅觉、体力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现在还有了这种正常人没有的能力,他把这归结于强者大陆神奇的磁场。当然,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和平时不一样,让容安不由自主地为自己以后到底能不能回到容家村,能不能回到以前的世界,深感担忧。
但是此刻的容安根本来不及想这些有的没的,他惊喜的摸了摸高挺的鼻梁,为自己这项能力而欢呼雀跃。
既然上方无路,容安只好转头向下。他水性不好,几次尝试都沉不下去,最后很无奈的放松身体,任由其自生自灭。讽刺的是,每次容安努力做一些事,总是不会得到满意的回应,可一旦他完全放弃,就总能得到好的答案。比如现在,容安轻飘飘地向下沉去,周围的场景变换的很慢,水流静静划过他的脸颊,整个世界全都安静了。
这样不知道飘了多久,大概能有五六个小时,已经达到很深的深度了,容安也没因为耳朵受到压力而感到疼痛。容安一抬手,看到自己的手指被泡得发白发皱,就知道现在过去很长时间,不过他很小就学会了忍受寂寞,也不觉得多难熬。渐渐的,前方出现了一丝亮光。这对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容安是无比的安慰,他用力向前一划水,只觉得周身压力突然一清,眼前光线大作,他是手先伸出去的,然后是腿,一股冰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四周的压力骤然增大,容安身体一歪,重重摔到了地上。
眼前的光线对于这么长时间不见光的人来说实在是太亮,容安趴在地上睁不开眼睛,只能摸索着旁边,那是一根一根的野草,被他压断了茎,散发着好闻的味道。在他摔到的同时,有一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问:“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
容安不知道怎么回答,却听懂了那人说地话,很快就想到,自己是来到了王蛇部落聚集的地方。
怪不得他在山洞里爬了那么久,没看到重有叶也没看到其他蛇类呢。竟然是迁居到了这里。容安紧紧捂住眼睛,暂时没有说话,想了想只含糊地说:
“我要找重有叶。”
在他说话的同时,另一个冰冷淡漠、异常熟悉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在抱怨,但语气又无比怀念:“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找到你自己的大陆。”
容安一边捂着眼睛一边抬头,露出无奈的表情,说:“我在雷霆差点被电死。”
“……”重有叶个子矮小,微微弯腰就和容安坐在地上差不多高,他重重拍了拍容安的肩膀,说,“你还活着,真好。”
“是,”容安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不停流眼泪,可却能模糊看到重有叶的身影,就说,“对了,你知道这里有一位名叫梅吟的女孩吗?”
重有叶转过头问了问别人,答案似乎是没有。
容安补充着说:“就是王蛇部落边境的看守者。我和她一起被抓住了,关在一起。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容安的视力恢复的差不多,就看到重有叶脸上的表情猛然一沉。他虽然是幼童的外表,可实际上性格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很少有变化表情的时刻。容安微微皱眉,正想说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的、这边怎么了?”
原来重有叶的腰侧两边,有两条不平坦的暗红伤疤,看上去竟然是被人把鳞片生生撕扯下去。容安扭过头一看,大惊失色,那伤痕蔓延到重有叶的整个后背,让他后面看上去没有一块好肉。
再抬头看看其他的王蛇部落居民,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口,其中几个尤为严重,已经化身为原型,七寸那边几乎被整个刺穿。容安嗅觉不知灵敏了多少,可到了这边却全然没有闻到一丝一毫的血腥味、蛇类聚集弄出的腥臭味儿,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到重有叶淡无波澜的声音:
“如果是被抓去,存活的几率几乎没有。就算逃出来,也不可能赶回来。容安,你是怎么回来的?”
容安简短的向重有叶介绍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在得知自己已经失踪一个多月时,他一阵无语,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最后说道是炎鼬把他驮回来,才有幸能逃出囚牢。
重有叶呆呆地看了他一眼,说:“大黑……不,它叫炎鼬。竟然又去找你,为什么?它对策严都不会这样……”
容安沉默着,想起自己的母亲,心里就感觉像被人揪了一把,钝钝得疼。
重有叶说:“你走的那些天,炎鼬每天都出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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