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见她软玉温香,相偎相伴,一时又见她若即若离,似喜似嗔,一时又见她横眉冷对,斥责他不让她自主。
可就连这些梦,也都短暂得不像话,往往才刚看见她,瞬间就醒了过来,满身满心都是疲惫。
天快亮时崔恕最后一次梦见她,她慢慢走到近前,柔润的红唇印上他的唇,声音缠绵地唤着他的名字,崔恕……
崔恕猛然醒来,在灰黑的晨光中怔了片刻,竟有些分不清是真是假。半晌,他重又闭上眼睛,心情沉到了谷底。
自然是假的,她在他面前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些让他刻骨铭心的拥抱和亲吻,都是算计好了的,唯有在她需要他的时候,才会对他假以辞色,一旦不需要了,他马上就是陌路。可笑他昨夜竟然为了与她的一个相遇,翻来覆去想了那么久。
却在此时,脑中灵光一闪,昨夜那个通风报信的连生,是中殿伺候的人,不大可能看见他与她在后殿中的相遇。
那么,肯定还有后殿的人在给连生传递消息。
崔恕有些明白了,原来如此,她想告诉他的,应该不止是连生,那个给连生传消息的人,才是更重要的。
会是谁呢?除了皇帝的近身内侍,就只有她的两个丫头有可能看见,拾翠是江家带来的旧人,应该不会有问题,那么就是闻莺?
再想到中秋之夜,皇后早就知道她的打扮,必然是在有人一直在留心着,于情于理,闻莺都是个合适的人选。
而闻莺,应该是汤升这个总管太监分给她的人。
崔恕猛一下坐起身来,一时间竟有些压抑不住的欢喜。他终于想明白了她的用意,连生和闻莺都在其次,关键是汤升,假如汤升是皇后的人,那么别人也许还好,他是必须提防着的。
她做出这种种怪异的举动,都是为了提醒他!
巨大的欢喜都在胸臆之中压抑着,不能释放,也不能消减,崔恕只是默默地坐着,看着一点点明亮起来的天光,露出了笑容。
是他错怪她了,是他错怪她了!
“殿下,该起床了。”贾铭在帘外低低地说道。
内侍们鱼贯而入,捧上巾栉等物,崔恕匆匆梳洗完毕,正准备去向皇帝请安,门外又传来内侍的声音:“殿下,皇后娘娘打发人给各位皇子殿下送新蒸好的酥酪。”
皇后?她派人来能有什么好事。崔恕淡淡道:“拿进来。”
少顷,一个素淡装束的宫女提着一个仙桃食盒走进来,却是苏明苑。
崔恕扫了一眼,随手将正擦着的手巾扔给贾铭,起身便往外走,苏明苑急了,连忙叫道:“殿下……”
她想要追过去,却被贾铭拦住,苏明苑便向着崔恕的背影叫道:“殿下,上次是我孟浪了,我给您赔个不是,您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崔恕早已经走得远了,贾铭察言观色,早看出主子不待见这位,便道:“这位姑娘,在殿下面前岂能这样大呼小叫的?别忘了你的身份!”
苏明苑咬着嘴唇不敢再说话,只得把食盒放下,心中千回百转的。那天芳华告诉她崔恕就是六皇子时,鬼使神差的,她在芳华面前撒了谎,只说自己在家时跟崔恕时常来往,所以今日芳华把这件差事派给了她,可崔恕对她,只有比从前在江家时更冷淡,该如何是好?
苏明苑怏怏地回到秾华宫,芳华正在屋里吃点心,看见她时问道:“见到六皇子殿下了吧?”
“见到了。”苏明苑勉强笑了下,“有许多人在跟前,殿下不好跟我说话,只让我放下东西就走了。”
“哎呀,这可不行,你小姑娘家家的不知道其中的利害。”芳华道,“这宫里头谁不是生着一双势利眼睛?你是新来的后辈,什么脏活累活照理说都要派给你们这些人的,我也是看你可怜,才把这种在主子跟前露脸的差事给了你,结果你闹得灰头土脸地回来,以后还怎么好给你派体面的差事?”
只要苏明苑能想法子让崔恕对她假以辞色,那么苏明苑以后说出在江家的旧事时,可信度自然更高。
苏明苑连忙辩解道:“当时人太多了,六皇子不好跟我说什么。”
“你呀,总得想法子让六皇子跟你说句话,给你个笑脸,这样别人才知道你跟六皇子是旧相识,以后才没人敢欺负。”芳华道。
可是崔恕,即便在江家的时候,也从来没跟她说过一句话,更别说有什么好脸色了。苏明苑心中哀怨,只得低了头,讪讪地说道:“自然是旧相识,只是”
芳华觑看着她的神色,笑道:“你看看江糜芜,既能跟六皇子殿下说得来,又能得陛下的青眼,如今陛下龙体不适,哪个娘娘都不叫,偏偏叫了她在跟前服侍,这是多大的体面!要是你在六皇子跟前能有这个体面,你以后的前途还用说吗?”
一提起糜芜,苏明苑满腔幽怨都成了嫉恨,脱口说道:“她好不要脸!先前缠着六皇子不放,如今还敢缠着陛下!”
“你说什么?”芳华装作是头一次听见,一脸惊诧,“江氏跟六皇子殿下?”
苏明苑咬着嘴唇,眼圈渐渐地红了,半晌才道:“我本来差点就要跟……六皇子殿下定亲的,都是这个贱人!她不知检点,深更半夜硬要往殿下屋里钻,被我和姑妈当面撞见,骂了她一顿,可她丝毫都不知道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后面她定下了要入宫以后,还缠着殿下不放,天还没亮就勾引殿下去她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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