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郭元君激怒之下拍案而起,咬牙说道,“好好好,原来如此!”
皇帝好快的手脚!秦丰益刚被发现失踪,转眼就公布了罪行,又将父亲禁足在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且,居然让太子审理自己的外祖父,这是摆明了要让他们母子离心,用心何其险恶!
静鞭声遥遥传来,不多时又听刘玉在外头回禀道:“娘娘,陛下带着六皇子往这边来了。”
也是,处置了父亲,此时也该来安抚她了,更何况那个死而复生的六皇子,总也得拜见母后。郭元君定定神,向芳华说道:“更衣。”
宫道上,崔道昀坐着肩舆,向身旁跟随步行的崔恕道:“你既然回来了,现在这个名字今后就不要再用,还用玉碟上你的名字,哲熙。”
崔恕停住步子,双膝跪下,沉声道:“父皇,儿臣此名是先生所赐,儿臣想恳请父皇,允准儿臣继续用这个名字。”
崔道昀垂眸看着十四年来未曾见过一面的儿子,他脸上已经显出超出实际年龄的坚毅轮廓,眸光沉沉地看着前方,似乎对今日的回归并没有感到特别的欢喜。他不想用他给他取的名字,他肯定还在怨他。
肩舆停住,崔道昀看着跪在身前的儿子,一时难以决定是答允还是拒绝。
崔恕出生不久,生母淑妃便因病过世,崔道昀心疼儿子年幼丧母,对他格外关照,在崔恕五岁之前,崔道昀经常让他留宿福宁宫,甚至处理政事时也带着他,亲手教养,感情深厚。转折发生在十六年前与西陵国在耸翠岭的那场大战。镇国公郭思贤与崔恕的外祖父英国公陈廉约定从东西两路同时出击西陵军队,可陈廉贪功冒进,不等约定时间就擅自出击,非但自己身死,担任先锋的儿子陈清和还有麾下六万名将士也全部阵亡,原本是败局已定,幸亏郭思贤苦苦死战,这才勉强将挡住西陵大军。
消息传来,举国震惊,为安抚前方将士之心,崔道昀立刻加封郭思贤大将军之职,全权统领西路军队。只是,不到一个月后,崔道昀收到了关于耸翠岭战事的另一种说法:当日陈廉是按照约定时间出击,而郭思贤却误了时辰,害得陈廉独自面对西陵大军,损伤惨重。
陈廉本来有机会逃脱,但为了给郭思贤争取时间,陈廉选择了死战,等郭思贤赶到时,陈廉已经全军覆没,郭思贤以生力军对战久战疲惫的西陵大军,这才捡了个便宜。
原本应该着手核实这个说法,但此时西疆战事未定,耸翠岭一战士气大伤,若在此时处置郭思贤,一来难免军心动摇,二来临阵换帅从来都是兵家大忌,崔道昀权衡利弊,最终按下了此事。
数月之后,郭思贤彻底击退西陵大军,声名一时无两。崔道昀知道,此时更不能处置他,这事便一天天拖了下去。再后来郭思贤班师回朝,在朝堂之上痛陈陈廉之罪,群情愤激,崔道昀为安抚人心,下令革去英国公府爵位,又将陈家近支亲眷悉数流放,曾经赫赫扬扬的英国公府至此烟消云散。
此后数年,崔道昀也曾派人调查过耸翠岭一战的真相,可惜年深日久,证据都已湮灭,而郭思贤也在南征北战中一天天独揽军权,党同伐异,国中可用之将,一半都投在郭思贤门下。
崔道昀看着跪在地上,依旧腰背挺直的儿子,心绪复杂。英国宫府出事时崔恕还不到六岁,但他本就早熟,又是他一手带大,对此事自然有自己的看法。当时西疆战事吃紧,崔祁煦又刚刚开蒙,崔道昀国事家事都是繁忙,难免忽略了崔恕,等腾出手来,才发现后宫诸人在皇后的纵容下,百般苛待着崔恕。
大约他的怨怼,就是在那时候就有了的。崔道昀低声道:“哲熙这个名字,是朕给你取的。”
“先生给儿臣取名为恕,表字明恕,敏锐曰明,宽仁为恕,先生希望儿臣人如其名。”崔恕答非所问。
恕。崔道昀淡淡一笑,道:“好,朕准了。”
崔恕七岁时出水痘,高烧不止,连日服药也不见好转,崔道昀命汤升前去照管,竟发现那些药里加了别的东西。当时太子刚刚册立,郭思贤又在边疆作战,崔道昀既不想朝堂动荡,又不想崔恕因此丧命,最后托付谢庭,一招假死计,将崔恕送出宫外养活。
谢庭将他送去了哪里,后面他姓甚名谁,如何生活,崔道昀再没有问过,唯有连他也当做是六皇子已死,才能守住这个秘密。
作为天子,崔道昀觉得,他没有多少选择,但作为父亲,他的确亏欠崔恕。
崔道昀抬手令肩舆继续前行,又向崔恕说道:“起来吧,朕带你去秾华宫给皇后行个礼。”
秾华宫中,郭元君换好皇后礼服,扶着芳华的手向庭中走去,崔道昀也在此时踏进宫门,郭元君福身行礼,沉声道:“臣妾听闻早朝时镇国公被禁足一事,不胜震惊,臣妾敢以性命担保,镇国公绝无贪赃枉法之事!”
“皇后放心。”崔道昀双手扶起她,道,“此案已交由太子处理,必定能问一个水落石出。”
郭元君刚刚站起,跟着又是一礼:“臣妾恭贺陛下父子团圆!”
崔道昀再次扶起她,回头向身后的崔恕道:“过来拜见你母后。”
正殿中红毡铺地,崔恕双膝跪下,向郭元君叩头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哲熙既然回来了,”郭元君笑道,“今后就与你兄弟们一起,好好襄助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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