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踱出院门,沿甬道走向绕正厅到寨前广场的小径,在一丛玉桂树下劈面碰上了吴俊,上前行礼道:“宗兄,你早,是不是你也奉命先行启程入川?”
吴俊摇摇头,苦笑道:“眼前人手不够,我还不配先走。”
“人手不够?怪事,这些天来平静无事,怎说人手不够?”秋华一面说,一面留意前面的厢房。他清晰地看到明窗内有人影一闪不见,像是智多星的身影。
吴俊叹口气,沉重地说:“表面上当然平安无事,其实却风雨欲来。”
“难道说,入云龙不死心,又来了么?”
“早晚他会来的,但不是现在,西安府的消息已经传来,说武林五老之一的伏龙尊者达德禅师,法驾已经光临法华寺,可能是华山老人请来助拳的人。这些人不知怎地,竟然摸清了咱们的底,知道四位道长和四大天王皆在此地,岂非怪事?他们必须有必胜的把握方敢前来,所以近期内尚可高枕无忧。”
“那……那你老兄愁什么?”
“愁什么?哼!愁咱们之中有内奸。”
秋华心中一跳,故作惊讶地问:“有内奸?你是说,寨中有吃里扒外的人?”
“正是。”
“小弟不明白。贵寨的人,全是追随寨主多年的心腹,说他们吃里扒外,无人敢信。哦!那是说,小弟是唯一的外人,涉嫌甚重,寨主疑心小弟是奸细么?”
“不不,老弟别多心。”
秋华哼了一声,不悦地说:“宗兄的话,小弟心中明白……”
“老弟,听我说,上次老槐冈夜斗,本来入云龙另有一批赶来声援的人,后来半途撤走,显然已发觉本寨有高手支撑,自知不敌,所以半途撤走,如无奸细透露消息,华山老匹夫一群人一个也休想活命。那次老弟是亲身参与者之一,而且身受重伤,证明决不是老弟透露的消息。”
“那并不能令人释疑……”
“另一件事,足以证明与老弟无关。”
“哪一件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残丐、终南木客和花家兄弟,并未离开县城,原来他们不肯离开的原因,是知道老弟已经藏身在本寨中……”
“什么?他们知道了?”秋华讶然问。
“不是现在知道,他们早就知道了。事关老弟的安危,自然不是老弟透露出去的消息,显然是内奸在捣鬼,将本寨的动静一一向外透露。”
“那……他们既然知道小弟在这儿,为何不来索取?”
“他们敢?连华山老人和入云龙也亡命而逃,他们凭什么敢来自取灭亡?他们正等待华山老人卷土重来,便可浑水摸鱼,居心极为恶毒阴险。因此寨主心中不快,正在设法查出这些奸细来处置。”
秋华略一沉吟,说:“宗兄,你认为寨中的人,谁可能是内奸?”
“你不是,我也不是,很难查出眉目来。”
秋华淡淡一笑,说:“要查不难,只怕不用心查。”
“老弟的意思是……”
“向可疑的人查。其一,谁可以自由进出?其二,哪些人负责内外传递?这些人都有嫌疑。其三,谁能在本寨被袭后得到好处?其四,谁对寨中的人和事心存怨恨?其五,谁在寨中不得意心生外向,见异思迁?其六,追查往昔的根底,看谁有隐藏心底的积恨旧仇。其七,谁贪生怕死意志动摇……总之,真要小心查证,不难找出其人来。以小弟来说,自然也在追查之列,假使小白龙也来了,那么小弟曾与小白龙合伙敲诈过宜禄三大牧场,可说小有交情,其中岂能无疑?自然也该列入嫌疑犯之列了。”
“小白龙目下在河南至湖广道中。”
“小弟只是举例说明而已。”
“这样吧,兄弟在寨主面前不好说,老弟何不向寨主建议?”吴俊欣然地说。
秋华的目光落在厢房的窗内,点头道:“好,有机会小弟向寨主提一提。”
当天,他并未见到铁笔银钩,老贼已经到斜谷搜索岔眼人物,入暮时分方行转回。
他心中似有预感,感到今晚必定有事发生。
两位姑娘在他房中聊天,直聊到二更正方行离开。侍女沏上一壶好茶,告辞退去。
他不喝茶,在房中先练一阵拳掌,然后盘坐在床上练先天真气,吹熄了灯火,将靴子放在顺手处,严阵以待。
寨中没养家犬,也不打更鼓,入夜便灯火皆掩,人声寂静无哗,各处戒备森严,外弛内张。
三更初正之间,房外走道上响起极为轻微的足音,像狸奴,也像鼠辈,轻得几乎令人难觉。
他早有提防,轻微的声音,逃不过有心人的神耳。
“我敢打赌,他定是智多星。今天对吴俊说的话,把他吓惨了!”他心中暗说。
悄然穿上靴子,在怀中取出一颗江湖人必备的解迷香丹丸,在口中嚼碎,抹一些在鼻端,和衣躺下等待鱼儿上钩,发出平静安详的轻微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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