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鱼池里的金鱼在打架,所以……这个,才有水声传了过来!”徐岚惊异地瞪大眼睛看着我,陈仇用啼笑皆非的表情瞅着我说:“金鱼打架?唉,班长,也真亏你想得出来!”我的脸红了,还准备辩解一下,却看见陈仇的脸色突然间大变。她侧过耳朵仔细地听了听,又用左手抚了抚那残缺的右手,就大声命令我俩:“快跑!”然后她头也不回地朝山洞深处跑去,我和徐岚不明所以,只好一前一后地跟着跑。一边跑,我还一边不甘心地问:“哎,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那声音是什么东西发出的了?……干嘛不回答我?”
这时,身后传来了徐岚的惊呼:“天哪!这么多……水!难道真的是鱼池……”我觉得好笑,回头说:“不会吧,你也傻了?鱼池的水怎么……”我的声音戛然而止,人也呆住了。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有“一大团水”正发出低沉可怕的“咕噜噜”的声音,缓缓地却是毫不停顿地移近我们。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山洞四壁也发出了回响。它离得很近,也越来越清晰了。之所以称它是“水”,是因为它确实给我们水波流动的感觉;而用“一大团”来形容,则是因为它好像一个巨大的口袋,里面裹挟着不少的东西,不但能看见水草、石子、石块、泥沙,甚至还有许多惊慌失措、四处游动的金鱼!“我的天哪!这是什么?哪来这么大……团水?”我的眼睛已经瞪得像铜铃了。“还研究个屁!……你们想被它吞没啊?!快跑!”折回来的陈仇在我头上狠狠敲了一下,然后拉起徐岚撒腿就跑。我一下子醒悟过来,也跟着拼命狂奔。
我们三人竭尽全力往前跑,不敢稍作休息,因为只要我们的脚步放慢,露出力不从心的疲态,那低沉可怕的咕噜声就会如影随形地扑到我们耳边,仿佛是暴怒的怪物在狂叫,简直要把我们的耳膜震碎。没有任何办法,我们只能被它驱赶着,不停地向前跑,汗水从额头往下淌,流进了眼睛里、嘴巴里,又咸又涩,我们也顾不上去擦;里面的衣服湿透了,裹在身上又闷又热。我们的喉咙像是被撕裂一样,只听见“呼哧、呼哧”的时断时续的喘气声,头似乎涨大了好几倍,沉甸甸的,抬都抬不起来,眼前只是晃动着白光,其它什么全看不清楚。山洞幽幽地向前延伸着,我们本来一直希望能快一点走完它,但是现在,我们却暗暗不停地祈祷:老天爷保佑!这山洞最好永远没有尽头!
但是,天公往往不遂人愿!我们正埋头狂奔,最前面的陈仇突然间刹住了脚步,我和徐岚毫无心理准备,硬生生地想要收住脚,结果狼狈地摔成一团。“干……干嘛停下?也不先说……一声!摔死……人了!”我累得爬都爬不起来,索性低头坐在地上,揉着摔出了一个大包的额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埋怨,猛地省悟:“哎呀!……后、后、后面……”“你先看看前面吧!”我闻声抬头,却看见徐岚已经爬了起来,和陈仇两人呆愣愣地站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面。我也望过去,哇!前面是一块大青石,一整块石头把山洞塞得满满的,就像是天生长在洞里的一样,连一丝缝隙也没有!
“哗啦啦,哗啦啦……”原本低沉的声音变得高亢起来,后面那“一大团水”好像知道我们无路可逃了,兴奋地搅动着,泥沙、石块疯狂地翻滚着,混浊的泥浆不断地飞溅出来,还有一些肠穿肚烂的金鱼被抛落在地上,抽搐着,做着最后的挣扎,尾巴徒劳地拍打着地面,发出“啪啪”的声响,让人更加胆战心惊。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我们慢慢地后退,直到后背紧紧地抵住青石,再也无处可退!我苦笑着大声说:“命书上说我是‘无水的蛟龙’,现在可好,老天爷送来这么多水……就是泥实在多了点,不然倒可以进去游个泳!”徐岚终于大哭了起来:“都是我……不好!呜呜……非要请你们来玩,弄成这样……”我扭头叹息:“你是不是真傻了?……这一切根本就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徐岚哭得更伤心,我也没法再安慰她,只好又去看陈仇,她的眉头深锁,抓着白纱“灯笼”的手不停地抖,脸上神情变幻不定,显得既愤怒又凄凉,无奈中透着十分的不甘,好像有什么事令她无法取舍!我望着她,心里一动,这一切虽然无法控制,但感觉上陈仇并不十分意外,难道她早已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对付我们?不错,她说过“两害相权取其轻”,也就是说,她不但早知道有两方在对付我们,还知道两方实力强弱!我的思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敏捷、清晰过,如果一方是那只白猫,那么另一方会是谁?它们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它们要从我们手中抢夺什么呢?是白玉饕餮像吗?
感觉到我灼灼的目光,陈仇转头回望了我和徐岚一眼,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马上放我们出去,否则谁也别想得到它!”陈仇冷冷地睨视着逼近我们的那团“水”,慢慢地用右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徐岚停止了哭泣,我也紧张地睁大眼睛,啊?我和徐岚忍不住失声大叫,陈仇拿出来的不是白玉饕餮像,竟然是——那块被我们早就遗忘了的黑色石头!在明亮闪烁的“灯笼”映照下,这块黑色石头流动着一层玉质的莹润光泽,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暖意来。
陈仇一旦拿出了那块石头,神情立刻变得冷漠而镇定。她用右手托着石头,残缺的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石头的一角,仿佛慈母正轻抚着心爱的幼儿,但是她的目光却凌厉而冷酷,给人随时会把那块石头碾成齑粉的感觉。那一大团“水”凝滞在我们面前,它虽然没有五官,但仿若已有知觉一般,恶狠狠地盯着我们。僵持了一会,那团“水”突然暴怒起来,它飞快地旋转,更加混浊的泥浆和石块借着飞旋的巨大力量,猛地向山洞的左壁撞去……
我和徐岚无助地抱在一起,闭上了眼睛,准备承受撞击的巨响和可能坍塌下来的大石块。可是,没有预想中的任何动静,我和徐岚惊讶地睁开眼,噫?我们居然站在了假山前面,看看天光,好像已经是黎明时分,曙色初露,薄薄的晨雾丝丝缕缕地浮动着,浑身长满小孔洞的“水太湖”石静静地矗立着,靠左边的地方并没有什么黝黑的山洞;前面的鱼池里,清水荡漾,微波粼粼,不少金鱼正悠闲地游曳着。如果不是有那棵横倒在地上、七零八落的槐树,我们真会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糟了!陈仇到哪儿去了?……她会有危险的!”我见四周没有陈仇的人影,十分担心,“徐岚,我们赶紧去找她!”
“不用了!……你们要找的人都在!”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响过,我们眼前一下子出现了五个人。是徐奶奶、徐岷舒(徐岚的姑姑)、刘阿姨、汤伯伯和……那个长着徐岚爷爷面孔的男人!我见徐奶奶他们脚步虚浮,两眼发直,神情呆滞,完全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忙扯开嗓子大叫:“喂!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依旧不理会我的色厉内荏,那个身材高大、肤色黧黑的男人淡淡一笑:“我是谁?小岚,你不会已经忘记爷爷了吧?”徐岚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脸色立刻变得苍白,但却很坚定地摇头:“你不是我爷爷!……我爷爷七年前就去世了!”那男人坚毅的脸庞上露出一个忧郁而感伤的微笑:“小岚,真是个傻姑娘!爷爷明明在这,你为什么偏偏说我死了呢?”徐岚抖得更厉害了,她不自禁地往我身后躲。我猜想徐岚必然是因为这男人人?说话的口吻和神情实在太像她爷爷,但心里又明白他绝不可能是自己爷爷,所以既伤心又恐惧,偏偏他还在那装腔作势,真是,连我也受不了了!
“喂!你这个不要脸的老妖怪!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物变的……还在那猪鼻子上插大蒜——装什么大象啊!也不去照照镜子,就你这死皮赖脸的丑八怪样子,也想扮成人家的爷爷?哼哼!”我干脆破口大骂,就想激他撕破脸来。
他神色不动,淡漠地看了我一眼,等我发现他双眼中有血红色的光芒一闪时,我的心神已经恍惚起来,仿佛整个人都在摇晃,如同一叶颠簸在巨浪中的小舟,前方是大片的红色海洋,吸引着我一直向前。我无暇顾及徐岚怎么样了,因为我已经浑浑噩噩地融入红色中,身体一下子失去了知觉,只有心底仅剩的一丝清醒在不断地尖叫,这情形和当年遇到紫衣女孩的“引魂灯”何其相似,“他”恐怕也是个会摄人魂魄的妖怪!
无风无雨的天空中突然劈下一道黑色的亮光,“轰隆”一声巨响,假山旁的一棵梧桐被黑光劈成两半,訇然倒地。红色海洋倏地退潮般倒卷回去,消失无踪。一阵天旋地转后,我觉得三魂七魄终于从重重漩涡中回到了我身体里。我惊魂未定地转头四顾,徐岚的脸色比白纸还要白,眼里是深深的恐惧,想来也是差一点被“勾了魂”。陈仇无声无息地在我们不远处现出了身形,手托黑石,面罩寒霜地盯着“他”。“又是你!……也好,既然你要强出头,就来个一网打尽吧!”“他”见功亏一篑,终于恼怒起来,原本坚毅英朗的脸变得阴森可怕,只见他缓缓举起双手,向我们伸来。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双手,可是,刚一伸出,带着山崩海啸般的巨响,如泰山压顶,要将我们压成肉饼!我和徐岚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幸好还有陈仇,她冷冷一笑,对这巨响置若罔闻,用左手轻抚右手的大拇指,右手大拇指轻扣着黑石,嘴里毫无停顿地念出一长串古怪的音节,那黑石光华毕现,随着陈仇口中的音节泛起一层层光的波纹。这波纹犹如水光潋滟,看似有形无质、柔弱无力,实际上却威力极大,生生不息的力量将那双“手”慢慢地推离我们。渐渐的,这“温柔”的光纹竟向“他”反扑过去,层层叠叠、细细密密地将他的身形包裹住,像情人流转不息的妩媚的眼波,简直要把人溺毙。
看着陈仇手中光彩熠熠的黑石和竞相涌来的光纹,“他”的眼里流露出无尽的贪婪和强烈的恨意,蓦地,“他”抽回手,双手一分,竟将自己所有的衣物撕裂成两半,我和徐岚忙不迭地闭上眼睛,却听见一声长啸,似乎是某种巨大的野兽在嗥叫。
老屋鬼话 第八章 徐宅魅影(五)
我们偷偷地睁开眼睛,面前没有了“他”的踪影,徐奶奶她们就在离我们不远处,毫无知觉地僵立着,目光直勾勾的,没有任何焦点,对我们声嘶力竭的呼唤也毫无反应,如同是……一具具行尸走肉!我们试图到她们身边去,但一接近就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我们弹开。徐岚还想拼命再试,我一把拉住了她,因为此时,半空中出现了一尊巨大的白玉饕餮像!它顶生羊角、目发红光,有头无身、面貌狰狞,一双血红色的巨眼闪烁着邪恶和贪婪的光芒,一张硕大的嘴巴几乎占了整个头的二分之一。只见它刻意张大嘴,恶狠狠地吞噬着向它涌来的光纹。每吞下一波光纹,它似乎就会涨大一圈,可它眼睛里燃烧的贪婪的,却一点也没有减少,一刻不停地只顾张嘴吞噬,活像是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我看着越长越大的白玉饕餮,目瞪口呆,心里充盈着极不真实的感觉,这一切本应在神怪小说和噩梦里才会出现,可是如今,我们却好像陷入了错乱的异时空,正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一场妖怪表演。“小星星……快想想办法!陈仇好像……撑不住了!”徐岚焦急地附在我耳边大声叫我,我猛醒,注目陈仇,她口中念的音节越来越急促,神色也越来越凄厉,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豆大的汗珠,手中黑石虽然还在向外散发着层层光纹,但光圈却在慢慢缩小,黑石流转的玉质光泽也似乎黯淡了不少。我恍惚了一下,心底深处有某种似曾相识的、怪异的感觉一闪即逝,欲待深想,却又完全没有头绪。
情形很不妙,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扑上去?……不行,我难道还能长出翅膀来飞上去!而且我和它的实力,实在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扑上去送死啊!去找人帮忙?对了!可以……找常道长!自从孙安宁的事后,我很少会想起常道长,因为心里终究有了芥蒂,所以直到这时,我想到常道长时,还有一瞬的犹豫……转而一想,也不行,一时半会,怎么来得及跑到道观!我急得团团乱转,连连搓手!
“哎呀!……它,它逼过来了!”徐岚的语气焦灼,“陈仇……陈仇撑不住了!”果然,陈仇脸色惨白,声音嘶哑,口中所念音节已经断断续续,脚下踉跄,正被一步步地逼向我们,显然,它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半空的白玉饕餮此时已长成硕大无比的怪物,它俯视我们的双目中射出了唾手可得、踌躇满志的神情。我的心绷得越来越紧,就像快要断裂的弓弦!
这时,只见陈仇猛地一跺脚,勉力定住身形,然后把手里托着的黑石用力向上一抛,她神色肃穆地念出一大串我们更加听不懂的音节。黑石原本已经有些黯淡的光芒霎时间璀璨夺目,白玉饕餮竟然被它的光芒逼退了十几米。与此同时,我又一次产生了异样的感觉,一种不祥在我心里蔓延开来。一直安静地躺在我裤子口袋里的那块“魔石”开始颤动,还发出轻微的鸣响,而我的右手手心涌上了一阵阵熟悉的熔化般的剧痛,我急忙伸手一看,那个火焰形状的灼痕散发着金色的辉光,正使劲向外凸显,似乎变成了活物要从我手上挣脱出来。我惊骇莫名,狠狠一甩手,一道金光从我手上电射而出,竟然变成了一条须爪怒张的金龙,龙身上的鳞片鲜红,依稀是朱砂画的符号。我呆呆地望着它,心内泛起一阵酸楚,眼前闪过了当年常道长在“废园”用灵符所化的金龙对付孙安宁的情景,多么相似的金龙!只是,再仔细看,这条金龙身形很小,更像是条蛇,朱砂画的鳞片有些模糊,金光也远不如当年那样粲然。但是它却极为灵活,速度更是快得惊人,身子一屈一伸之际,已经射进了白玉饕餮的大嘴里。
白玉饕餮显然没防备,一口吞下了小金龙,一时间,金光从它里面向外迸射,还夹杂着火焰般的红光,使它看上去像是一只正在烈焰中炙烤的羊。(当然,是个超巨型的羊头!)白玉饕餮的神情痛苦起来,它的嘴巴不断地张开又合拢,巨大的头慌乱地左右摇晃,但是它盯着我们的双眼里贪婪凶恶的表情却没有敛去,看来它暂时被制,极不甘心,还想要反扑。
“班长,快……把,把你的那块‘灵石’拿出来!”陈仇突然用嘶哑的声音转头命令我,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悲哀、无奈是这样鲜明地流露出来,仿佛有什么比眼前的危险更令她痛苦!灵石?……是了!只可能是孙安宁留给我的,那块所谓的“魔石”!那块被常道长的灵符淬炼过的、焦黑的石头,一直默默陪伴着我,如今却在我的口袋里颤动,发出越来越大的鸣响。我脑袋一片空白,僵硬地拿出那块石头,它焦黑的表面正流转着玉质莹润的光泽,和……陈仇手上的黑石一样!
仿佛一道雪亮的电光划过我的心头,我终于恍然大悟!长久以来,我看到陈仇残缺的右手大拇指就会产生异样感觉的原因;还有刚才,我看着陈仇手托黑石,口中念出一大串我听不懂的音节与白玉饕餮斗法时,那异样越发明显,已经变成了不祥的预感!
陈仇,她显然早就知道“魔石”在我手中,而且对“魔石”的了解也远胜于我。除了孙安宁,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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