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默皱了皱眉,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萧瑟的丫头,有些疑惑地问道:“那你今天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没精神?”
土狗同学是出了名的没心没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货还拥有着金鱼的某种其妙特性,就算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往往没几秒钟就抛在了脑后,然后继续跟你嘻嘻哈哈起来。
在杨默的印象里,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丫头如此闷闷不乐。
也正是如此,他才会不顾他人的眼神,第一时间就坐在了这丫头的身边。
吕莹莹闻言,有些憋屈地叹了口气,然后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杨默,你说,小时候老师教导我们……咱们国家应该还是社会zhu义国家,人民应该还是当家做主的是吧?”
听到这个奇怪的问题,杨默的眼角跳了两下,沉默了半晌,最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是。”
吕莹莹有些不太满意他的反应,然后继续追问道:“如果报纸上没骗我的话,咱们这些国企,应该是为了人民而服务而存在的……是吧?”
面对这个问题,杨默倒是自信了些许:“恩!”
吕莹莹见状,表情有些难受:“按理说,我现在也算是国企的一员了,可是……眼见着大伙在遭罪,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我咋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呢?”
说到这,吕莹莹看向杨默的眼神有些奇怪:“我只是个小职员,而且还是个没有身份的合同工,使不上劲也就罢了,可是……这一车人里,你们这些正式工,你们这些有能耐的小领导,眼见着大伙都在遭罪,却一个个视而不见……我就有些弄不明白了,咱们这些国企,真的是为了服务人民么?”
想起今天在火车站见到的情况,隐约明白了什么的杨默皱了皱眉:“丫头,国家有国家的困难,我也不愿意见到那么多务工人员被遣返……但这事,咱真的帮不上忙!”
吕莹莹却是摇了摇头:“我虽然笨,但也没那么傻,自然知道那么多人的生计问题,咱们钻探公司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车里听着一车人开开心心的有说有笑,庆祝今天赚了多少钱,以后能赚多少钱……却眼睁睁地看着外面那么多没钱买票的老乡在淋着冻雨,哆嗦着身子要徒步走上几十上百公里才能回家,我这心里怎么都不得劲。”
恩?
冒雨徒步?
杨默心中疑惑,把头伸到满是雨滴的窗口看了看,
然后……
嘶~!
只见国道两边,暮色中断断续续地闪过无数正在背着行李,在细雨中徒步而行的人群,这些人零零碎碎,却连绵不绝,形成了两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蛇。
四月初的雨很冷,虽然细小,淋在身上却有种刺骨的冰冷感,但这些人却仿若未觉,只是以一种沉重而机械的步伐走在国道两侧——透过车窗,杨默只能看到一张张麻木而死寂的脸庞。
“这些人……就打算这么走着回家?”杨默难以置信地问道。
身为齐鲁人,他太知道这年头跑到德州火车站挤火车的人是啥情况了,这些人都是来自齐鲁各个地区的外出务工者,老家离德州近则几十公里,远则两三百公里,
在这个公路尚未进村的年代,光靠一双腿,走个三五天都正常——要知道,现在可是在下着倒寒雨啊!
吕莹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要不然呢?”
杨默的眼角跳了跳:“可是现在下着倒寒雨啊,就算大伙没赚到钱,现在舍不得花钱,但身子才是革命的本钱啊……这要是冻出病来,不是多出去的钱都花了么!”
吕莹莹看向杨默的表情有些古怪:“杨默,你是不是在装傻……这些人哪里是舍不得花钱,明明就是已经没钱买车票了好不好……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像这样走上两天三夜会生病?……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下雨天躲在树底下过夜有多遭罪?……你以为他们不知道看病其实更花钱?”
似乎费了很大的劲,吕莹莹才把剧烈起伏的胸膛平复了些许,语气里带着一丝苦涩:“好吧,或许这些人的身上其实还剩着那么一些钱……但这些钱是要省着带回家里面维持生计的……他们现在已经没办法出去务工了,要是不把这些钱省回家,一家老小都得饿死!”
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吕莹莹怔怔地发了一会呆,这才叹了口气:“杨默,或许你在大城市读了几年书,已经忘了咱们农村是什么情况了……在农村里的男人,要担当起一个家,真的不容易……能省下一二十块钱,说不定就能让全家凑合着喝一个月的红薯粥,虽然吃不饱,但终归饿不死……对于这些汉子来说,只要能让家里人饿不死,自己走上一两百里的路,然后生一场病,又算得了什么?”
被吕莹莹一提,杨默才想起来这会还不是后世,不管是交公粮还是三提五统,对于农民来说都是个巨大无比的负担……这还没算上面摊派下来的任务。
可以说,这年头农村里的许多人,光活着就已经是倾尽全力了。
至于说以这年头的医疗条件,如果淋雨得了重病,没法及时医治,又或者没钱医治怎么办?
呵呵,不要用后来人的思维来看待当下。
对于许多人来说,在人生这款大型网游里打出GG,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正当杨默重重叹了一口气,想要开导开导这丫头的时候。
吕莹莹忽然怔怔地看着车后面,然后陡然大声喊道:“停车!停车!”
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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