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翻一翻旧历,就可知道历史上的1928年发生了很多大事——或是那位首领重新恢复了北伐军总司令的官职,或是在遥远的淮水以南成立了工农革命军第一团和暴动委员会,此起彼伏的兵荒马乱中却也有鼎鼎大名的《新月》杂志成功创刊。
后来奉军退出了关外,统治民国16年的北洋军阀政府结束了,再后来东北易帜……
只是外面的风雨干扰不到燕丘。这里鸡鸣桑落,春燕回旋而过,似荒唐乱世里的黄粱梦一场。
宁归玉美得倾城,剪水双眸烟笼雾蒙,令人看一眼便联想起秦淮河畔的长歌幽月,雕栏小景。
她出现在后山坟场,大家都说她是妖,专吸男人的精气。
只有男人心里明白,宁归玉这样的美人儿确实会吸男人精气,只不过是另一种吸法。他们求之不得。
可是这样的好事偏偏就没落在他们头上,那天下着蒙蒙小雨,不知谁家调皮捣蛋的孩子奔走着嚎了一嗓子“坟场有鬼”,众人纷纷赶去看热闹,一个个都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却碍于家中的河东狮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话。
或许他们也真的怕宁归玉是妖鬼之流。话本里的狐妖怨鬼看多了,总觉得年轻貌美的女人是个美味的陷阱。
唯有徐家的小子不知死活,打了一把伞上前去搀她。
有人好心劝道:“阿良,这女人来历不明,莫要美色蒙了心——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徐良康的眼如同拨开云雾的那只手,吐字似雨丝轻盈,“我心中磊落。”
浑身湿透的女子瞪着他,他就把伞放在地上,半个字也不多说,又脱下外套给她,然后便转身走开,顺便提着两个毛头小子的耳朵,带他们一起去赶早上的第一堂课。
徐良康祖上是混迹京城的,听说曾官至内阁。不过后来清廷一朝倾塌,徐家的后人就回来做了教书先生。这事没少被村里的人嚼舌根——管是什么内阁大老爷还是兵马大元帅,还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奋斗了那么多年又如何,到底不过和他们这些农民一样,回到村里过清贫日子。
不过他们是不敢当着徐良康的面这样说的。他是村里见识最多的人,也是识字最多的人,到底还要靠着他开什么新式学堂,否则大人外出务农的时候,毛孩子就没了人管束,容易惹事。
只是他们没想到,原来“小白脸”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京城也是,燕丘也是。
那天过后不久,宁归玉就带着洗干净的外套和晒干的雨伞上了门,一起送上门的还有她自己。
她的身世也渐渐不再扑朔迷离——宁归玉原是京中大户的闺秀,后来落了个食尽鸟投林,流落到风月场所被迫卖艺。老鸨万般刁难,奈何宁归玉是个有傲骨的,两回寻死不得,遭到几顿毒打后反而越挫越勇,寻了机会逃出来,跟着运河的船只一路北上,这才逃亡到了燕丘。
小姐爱才,书生惜玉,孤男寡女在一处,以天为媒,这门婚事就这么成了。
男人们忿忿不平,痛骂甚么京城闺秀,到头来也不过是个以貌取人的轻浮货色。她一个弱女子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料想是用了狐媚手段坑了几个恩客,这才能来到燕丘,也就只有徐良康那个未经世事的傻小子会中美人计。
添了新妇的徐家就像乱世中的燕丘,哪管他外面凄风苦雨千夫所指,有彼此心意处,便是人间桃源。
宁归玉闲来也会和丈夫闲话:“外面的人都说夫君你傻,你知道么?”
徐良康往往点一盏油灯翻一卷书,头也不抬,“外面的人都说夫人你轻浮,你可知道?”
宁归玉总似个童心未泯的孩子,蝴蝶般轻盈地捕捉他落在床帏上的影子,“那,夫君可嫌恶我轻浮?”
徐良康抿抿嘴,笑意柔和,“夫人可嫌我蠢笨?”
一盏昏灯一卷书,映着绣绷上戏水的鸳鸯,就这么勾出无数个共剪西窗燕丘夜雨的情意。
宁归玉身体羸弱,但嫁到燕丘后不过一年有余,却诞下了一个男孩。新春小儿满月,街坊纷纷上门道贺,唯独城南的一户人家第二天才打发晚辈过来。
晚辈带着礼上门时,说起昨夜怪异,燕丘的家中无甚贵重财物,但昨晚却遭了贼。徐良康忙问起有没有贵重物品丢失,晚辈摇头,说人财两安。
宁归玉问起这家人为何晚来,徐良康便解释确然是事出有因,城南这家姓巴,在京城周围做地产生意,短短几年发了家,每年只有除夕前后才回故乡来过年。
其实徐良康在外听到,经商的人多少有些迷信名字或属相的冲撞,这户人家就是如此。巴老爷回来的时候听说徐良康娶了媳妇,原本很高兴,打算上门拜访,但又听村里的人都叫徐家的新妇作“玉娘”,表现得对这个“玉”字有些忌讳,便没有亲自过来。
谁知宁归玉听了,问了这家男主人的姓名,当下秀眉微蹙。
徐良康再三追问,宁归玉才说出实情——“当年我爹尚在的时候,巴氏曾欠我家租钱,后来事出突然,这笔债也没有再追回来。”
巴姓不常见,又听说是在京城周围做地产生意的商人,宁归玉和徐良康一对,便对上了号。
如今债主住在这里,这笔债没有不追回的道理。
宁归玉思量过,对徐良康乞求道:“你带我去那家问一问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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