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她们正凝神望着前尘钵,绘夏看得很专注,而裁冬不时拿起笔在纸上添几个字。
这是个不分古今的地方,通常身上穿戴的服饰都是她们生前所惯穿的,由此可知,剪春来得最早,而裁冬来得最晚。
剪春、绘夏、描秋、裁冬是孟婆手下的辅事丫头,她们负责观看前尘钵、调配孟婆汤,汤药调制好便交予孟婆,让她端给欲投胎转世的灵魂。
当人们死后走过奈何桥,便会依在世时的善行恶举分入六道轮回,要入神鬼道的自有仙佛小鬼将他们带开,但要转世入人道、畜生道……等等的,便得排队来到孟婆身前。
喝下孟婆汤,前尘往事灰飞烟灭,自此又是一个全新的灵魂,过去的一切留在过去,未来,清清朗朗空白一片,等着新生者重新填写。
“瞧,这两个男女蠢不蠢?就为双方父母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便要搞殉情!笑话,世界上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千百样。”
裁冬不屑轻嗤,在两人的名字下方做最后注记,笔一扔、簿子抛开,帅帅地往窗边坐去,远远望向竹林,想起新冒出的嫩笋,嘴有点馋。
绘夏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前尘钵里的男女,他们手牵手,在长长的海岸线上留下并肩足迹,女孩脸庞挂着串串珠泪,紧握着男孩,用尽力气。
那是一对十七岁的男女,还在念高中,却怀了孕,都是家教严谨的孩子,在想不出对策的情况下,两人逃课,相约到海边,打算投海殉情。
“小海,你后悔认识我吗?”男孩抬眼,他红了鼻头、红了眼。
“不悔,你是大海、我是小海,大海小海注定要碰在一块。”女孩说。
男孩叫做卢海莫,女孩叫做况巧海,两人的名字都有海,两个人对海都有特殊偏执,同学们大海、小海地喊,喊出他们的初识、热恋。
后来他告诉她,“将来我要成为勇敢的船长。”
而她告诉他,“我要住在靠海的地方,每天站在檐下等我勇敢的船长回家。”
不悔——绘夏的心震撞着,像撞着不明痛处,疼得直皱眉头。
“裁冬,喝下孟婆汤,他们就会忘记彼此对不?”这是规则,她背过千百遍,这时候拿出来问,突兀过份。
“当然,到那时再多的情情爱爱都已是枉然,还说什么下辈子要找到彼此,好笑,他们当我们是死的呀,我孟裁冬要是让他们有本事还记得彼此,我立刻改名,不叫裁冬,就叫大海包小海。”裁冬举双手诅咒。
前尘钵里的男女相视一笑,十指紧扣,头也不回地往大海奔跑,水漫过他们的脸,咸咸的海水红了他们双眼,可他们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记住对方长相。
女孩不停摇头,发不出声的嘴巴,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嘴型——不悔、不悔、不悔……
更痛了,被压缩的心脏疼得说不出话,绘夏拧起双眉。
“怎么啦,不舒服?”裁冬问。
“没事。”
她迟疑地望向被抛开的册子一眼,贝齿咬着红唇。不可以、不行、不应该,上次的经验不愉快,千万别再害自己一次。
她迅速别开头,可是……女孩口里的“不悔”不停敲着她的心版,在上面敲出斑剥裂痕。
再看一眼前尘钵里的男女……犹豫……犹豫……
唉,管不着了,她得做,不然会懊恼得睡不着。于是她挤出一抹笑对裁冬说:“你饿不饿?”
“饿,想到竹林里的嫩鲜笋,我的口水直流。”
裁冬舔舔嘴唇。要不是绘夏是动物保护协会的支持者,再抓两只竹鸡下去一起炖,汤汁肯定更鲜甜可口。
“不如你去挖笋,待会儿约剪春姐姐、描秋喝笋汤,然后听你说说二十一世纪的趣事儿。”那时,前尘钵就成了她们的立体电视,想看槟榔西施、钢管女郎,都可以从里面找到。
绘夏的眼睛东飘西飘,她不擅长说谎,幸好裁冬注意力全在那片翠绿竹林上,没注意到某人不实在的心虚表情。
“二十一世纪有什么好?抬头,天空臭氧层破个大洞;低头,脚下的土地有戴奥辛污染,吸进鼻子的空气有大量悬浮微粒。在那里,人心奸险,商人爱卖黑心产品,消费者热爱山寨版,牛有狂牛症、猪有口蹄疫、鸡鸭有禽流感、蔬菜水果有农药问题……”
“好啦,这些留到中午再说,我也饿了呢。”她拉起裁冬,把她推往屋外。
“可工作还没做完。”裁冬指指前尘钵。
“剩下没几个了,我来就好,你啊,负责找最鲜最嫩的笋子,喂饱我们。”绘夏越笑心越浮,做坏事要有天份,而她的天份奇差无比。
“既然你这么说,没问题。”裁冬的脑袋被胃控制,就算真看出所以然,也会选择性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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