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好香啊。”
古怪粗噶的嗓音忽然从张纯良的身后传来。
他抱着褥子的手顿时一紧,飞快地扭过身来,向后倒退两步,警惕地直视着眼前的黑暗。
一瘸一拐的村汉,带着奇异的笑容,走到了张纯良的视线里。
在月光下,张纯良清楚了这人的身影。
这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头发乱糟糟,似乎泛着油光,身材矮小,穿着露着棉絮的蓝黑袄子。
他的脸上缠着一层厚厚的棉布,唯一露出来的半张脸也布满了疤痕。
这村汉背后背着一个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盯着张纯良的眼神肆意又贪婪。
“侬好香。”他露出一口黄牙,含含糊糊地说道。
张纯良一阵恶寒,感觉自己像走夜路被调戏的女孩儿,一股被冒犯的怒气顿时涌上心头。
“走开。”他眼神沉了下来,带着威胁的意味。
村汉咯叽咯叽地笑了起来,嗓子就像漏气的水壶,声音刺耳又难听:“俺知道侬……戴眼镜的城里仔……他们和俺说过……”
张纯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顿时有些紧张地挺直了背。
“侬应该来俺家的……”村汉刘大根似乎有些不甘心地嘀咕着,又像是怕被谁看见一般,小眼睛打着滴溜在周围转了一圈,但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挺起头来,有了底气。
他是知道的,今天晚上没有人看管村子,所以他才敢偷偷溜出来。
许家那个……又发疯了。村汉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不过还好,这次他没有打杀村民,而是把他手下那群咬人贼狠的狗东西全都叫了回去。
王娜彩那臭娘们最喜欢盯着这群汉子了,说他们虽然凶得很,但是特别有味道。
狗臭味吧,他暗自啐了一口,比他家的狗群还要瘪骚瘪骚!
这不,那群比狗还像狗的东西们,今天不知道干坏了一件什么事,被那煞神叫到院子里跪刀子去了。
有看热闹的村民是真不要命,爬到自己大梨树上远远瞥了一眼,赶紧跳下来,吐着唾沫星子和他们说道——真刀子,砸碎了插在泥里,让他们挨个从上面跪着爬,爬到他满意才能停下来。
于是今晚上,再没有人顾着巡逻,他可算是找到机会出来了。
村里狗怂的那群软蛋,平日被咬怕了,就算是没这群巡逻汉子,也乖乖的趴在窝里不敢出来。
可他不行,他快被这条妖狗磨死了!这畜生是他从市里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原本是想做斗狗的——当年他在地下斗狗场可是小有威名,要不是离不开这个地方了……他早就……
可是他出了那么多血,换来的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不仅完全驯不了,还把他其他的宝贝嘎达们咬死吃了好几只!
他打也打了,砸也砸了,甚至用刀劈,用火烧,可是……可是这个妖狗,总是能吊着一口气,慢慢地活过来。刘大根已经饿了它好几十天,水也没喂一口。可是它,就是死不了啊!
他那天不小心疏忽了,让这狗找到机会从笼子里跑了出来……
这畜生趁晚上他熟睡的时候,把他咬得浑身是伤,指头都断了三根,脖子也差点掉了!
刘大根在床板上硬生生躺了七八天,才能慢慢地坐起身,等他咬着牙想去把这条狗碎尸万段的时候,才发现——被他用链子吊在树上的狗东西,居然趁他起不来身的这几天,用牙磨断了半截铁链。
杀也杀不死,锁也锁不住。刘大根实在没辙,今天强行用药毒晕了它,想把它扔进河里冲走。
真是老天爷也助他,让那群天天巡逻的狗杂种们受了伤不说,还让他……碰见了这么合心意的……一只狗。
“侬好像……俺的狗……”刘大根攥紧了手里的麻袋,眼神兴奋极了,“俺丢了只狗……侬来,侬来给俺……当狗吧?”
小河沟里哪来那么多狗,为数不多的几条,饥荒时都被饿急了眼的村民们宰吃了。
刘大根这个斗狗如命的家伙,快要憋疯了,他没有那么多钱去买狗,于是他盯上了那群外来的人。
每隔段时间,他就能从村长那里分到一只合心意的“狗”。
他一般都会像训狗一样,耐心地花点时间调教他们,让他们信任自己,然后……想办法折断他们的手脚,让他们丧失直立行走的能力,只能乖乖地给自己当斗狗。
他分到的“狗”有公有母,不过他一视同仁,光溜溜地把他们锁在狗笼里,当然,人饭是不能给他们吃的,他自己都不够嚼。
于是平日里随便什么东西,他都能喂给他们,实在找不到,那就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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