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港校区的一间小报告厅里。区区三五个校、院领导陪着邱院士,听取了一番校优秀青年师生代表的汇报座谈。
人都是预先安排好的,个个拿着厚厚的讲稿;只有敬陪末座的顾莫杰手头没有讲稿,他只来得及收拾干净衣着,就被扯来了会场。
幸好潘校长也知道他是被临时安排的,所以把他排在最后,让前头有讲稿的聊一个闪一个,免得到时候围观的人太多氛围尴尬。
报告厅里人越走越少,虚假的面具也越卸越薄。当最后只剩下穿着poLo衫、休闲裤的顾莫杰,出现在邱院士面前的时候,邱院士的第一反应是:
这人太年轻,太朝气了。
邱院士本已从校方那里拿到过顾莫杰的履历,草草扫过一眼,但亲眼见到人的时候,还是露出了一丝不可置信:“顾同学是……今年的大一新生?”
“是的,我是o3级,法学院的。计算机方面,只是运气好,业余爱好,偶有所得。”
顾莫杰当然知道今天找他来是什么事儿,这当口再拿乔装谦虚、问一句答一句的话,就太没诚意了,说不定会被大牛鄙视,所以他也是问一答三,竹筒倒豆子一样都倒了出来。
邱院士喝了口茶,笑着说:“年轻人,说话和我们这些老头子这么暮气,有什么意思?我看你倒是该算作职业搞算法、业余时间念书才对。”
蔡院长在一边陪着笑:“邱院士这是说你不务正业呢。依我看,顾同学这学年结束,还不如转专业来我们数科院,到时候也算是名至实归了。我们数科院可是欢迎得很呢。”
顾莫杰跟着笑,并不置喙,也不给准信。邱院士没听出来这背后的关窍,只管捡着他感兴趣的话题继续问:
“顾同学这么年轻,软件编程和算法功底就这么扎实,那是真不容易了。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好奇:当初,你是怎么想到从做输入法这个角度。来切入‘深度学习算法’领域的呢?我在美国的时候,见到过这个研究方向的也有好几个学者,别人都没想到从这里突破。”
邱院士这句话出口,顾莫杰就知道对方还是不怎么重视他。或者说。对方觉得他取得今天的成果,并不是完全因为自己的学识和实力,而是有“运气”这个成分在里头——
在邱院士看来,顾莫杰本事固然是有的,但更多是因为恰好选了拼音输入法这个最简单、最容易在算法上出突破的细分领域。才侥幸取得了如今这种程度的成功。如果顾莫杰和谷歌那样试图从“图像搜索”或者“人像识别技术”的角度,来研究“软件的深度学习、自我进化”,说不定现在连任何划时代成果的影子都没看见呢。
这种揣测是人之常情。毕竟顾莫杰太年轻,如果完全不靠运气,纯靠实力硬撼取得今天的成就,那就太逆天了,很容易让年长之人觉得多年的严谨治学都不值了。
顾莫杰不打算戳破这个误解,别人以为他运气好,那就是运气好吧,何必去戳穿呢?一个真正的成功者。是不在乎别人看轻自己的。所以他把几天来精心准备好的台词抛了出来。
“其实吧,当初选这个方向,也是运气和偶然,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庆幸。后来选定了这个方向后,在努力的过程中,数科院的许多师长也是给了我不少点拨和帮助,才走到了今天。”
先是一番四平八稳的归功于领导,说得蔡院长也是眉飞色舞,深觉此子上道。然后顾莫杰话锋一转,开始煽情。
“至于为什么是输入法。其实基于我个人看到的一个前人故事。”
邱院士今天本来就是来闲聊的,顾莫杰的事情越有故事性,他自然越感兴趣。当下配合地往下追问:“不只是谁的事迹。”
“是百度李先生的事迹。我从小喜欢看互联网前辈的奋斗故事。我听说,李先生之所以要做搜索引擎。最初是因为他中学时候的一番遭遇。
当年李先生在小城市阳泉上中学,学了一年计算机编程后,去省会晋阳参加中学生编程竞赛,最后惨败。落败后,他到晋阳的新华书店里一看,关于编程的书籍。有整整几个书架;而他在阳泉的时候,全市只有一版相关的书籍,就是他上课用的那本教材。
他深感,人在获取知识的渠道上,是不平等的。有些人买不起书,有些人就算买得起,也因为偏僻,没处买,买不全。所以哪怕他们再努力,也没有赢的机会。因为这一点,李先生多年后学成归来,选择了做搜索引擎——至少搜索引擎可以让每一个人,在想找某个词的时候,总能找到相关的咨询;让每一个想学的人,至少得到机会上的平等。人如果因为不好学而失败,那是他咎由自取,但是如果因为好学却没东西可学而失败,那是命运不济。
我选择做初音输入法和初音翻译的时候,其实受到的启和李先生差不多。我觉得中国人在互联网时代,在学习计算机技术上的天赋,是不弱于英语文明国家的。可是编程语言是英语的,键盘输入习惯是英语的,前沿科技咨询的原文是英语的。美国人什么都不用做,在获取最新咨询方面,就比我们省掉了好几道麻烦。
我不自量力,就是想弥合掉这份麻烦:我希望中国人不需要比美国人多掌握一门技能,才能流畅地输入文字;我也希望中国人不需要比美国人多掌握一门语言,才能找到前沿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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