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床被子很脏,落了厚厚的灰尘,白天的时候,左青莲扯下被面浆洗干净,挂在院子里晒了。
此时还未干,两个人只好裹着棉絮外露的被里,就那样对坐着,东拉西扯的聊天。
太阳终于落山了,月亮慢慢的爬上了天空,城里的月亮果然跟四九村的不同,光亮都是金黄色的。
月光将院子里那棵老梨树和窗棂的影子映在他们的中间,落在水桶上。
叶楼舀了一杯水,仰头喝了一口。
左青莲抬头看了看他,说:
“你不是法师吗,你不是有道法吗?变点钱出来,要么变点吃的出来?”
叶楼又喝了一口,觉得有些胃胀,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摇摇头说:
“道法怎么可能变吃的?变了吃的也不是真的,也不能顶饿。再说了,我刚刚复活没多久,我的道法还没有恢复,得多吃东西才行,可现在又没东西吃,没东西吃就用不了道法,哎……”
这事儿进入了死循环,叶楼颇感无奈。
回想起这一千多年,他死而复生也有几十上百次了,可总觉得这次相比之前,才是最窘迫的。
他不由得怀念起前生,他和绮妙正式结婚之前便已悄悄的住在一起,绮妙是个贤惠的女子,做的一手好饭菜。
无论是怎样的食材,都能在她的手中变出花来。
可如今,叶楼只剩下这一桶凉水了。
“要不然,明天把驴子卖了吧,换点钱先把肚子填饱,然后我去城里找点零工作。我会针线活,可以帮人浆洗衣服,有这双手在,总饿不了肚子。”
左青莲也喝了一口水,扭头望向窗外,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困意袭来,他们裹着被子歪在炕上,中间隔着水桶,就这样睡了一夜。
次日清晨,两人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到门外牵着那头老驴,朝白马城的中心走去,边走边打听,来到了城东的牲畜市场。
前段时间,打了一阵子仗,这些住在城里的平头百姓,并不知道是谁打谁,也不知道是因为啥谁打谁,在他们的眼中,这样的战争没有正义和邪恶,最终白马城姓谁,都与他们无关。他们都照常过日子,照常看见当兵的就哆里哆嗦。
牲畜市场,多数都是做驴马生意的商贩。都精的好像没毛的猴子。这两人并没有经验,又不会吆喝,更看不出谁才是真正的买主。
于是只好找了一处角落,蹲在地上,手里牵着驴的缰绳,守株待兔的坐等买家上门。
倒是有两个商贩凑过来,掰开驴嘴看了看牙口,撇着嘴说这驴太老了,腰也塌了,肚子又大,裆又宽,既不能下地干活,又不能配种生驹,就算是卖给驴肉店杀了吃肉,也会塞牙,所以不值几个钱。
他们本打算低价卖了,哪怕少换点钱,先度过眼前的困难,填饱肚子再说。
可左青莲听说这驴拉去只能杀肉,还有一些不忍心,只好就这样拖着,眼看着太阳飘到天空的正中。
两人实在熬不住了,此时来了一个年轻人,看上去也只有二十七八岁。
穿着青布的衣服,头上戴着一顶毡帽,裤脚高高的挽起,露出一双千层底的布鞋,鞋上沾满了泥土,像是刚从田间回来。
他抱着肩膀,双手吞进袖子里,围着那头老驴转了两圈。
“大哥大嫂,这驴怎么卖?”
终于来了买主,两人顿时打起了精神,还没等叶楼开口要价,左青莲抢先问道:
“我的驴年纪大,牙口又不好,腰也塌了,裆又宽,下不了地干不了重活,你先说买了我的回去干啥?会不会杀了卖肉?”
那人听了,眼圈顿时红了,蹲在地上提着两个袖子揉眼睛。
“我家有头老驴,是我爹生前养的,去年我爹病故,那头老驴也七天没吃没喝,自己把自己饿死了。看见你的驴子和我那头老驴长得很像,心里难过,想买回去留个念想。可我手里,就剩下五块银元了……”
左青莲的眼圈也跟着红了,把缰绳交到那人的手里,说:
“这驴你牵回去吧,给我三块银元就行。”
那人一脸惊愕,摸出三块银元,塞进左青莲的手里,弯腰冲他鞠了几躬,一个劲的说他是心善的大好人,然后牵着驴子就走。
左青莲仍旧沉浸在刚才的感动中不能自拔,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说:
“好孝顺的人呀,好可怜。”
话音未落,就见那人把缰绳交到了一个商贩的手里,欢喜的从男人手中接过了十几块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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