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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部分(第2页)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为对方作画,也是最后一次一起过生日,第二天,他就去了。”

耳边闻得惜云低沉的轻语,回眸看去,她不知何时立于他身旁,静静的看着画中的男子,带着淡淡的哀伤。

“我们风王室可说是东朝皇族、王族中最式微的一族,从始祖起,每一代都只有一名子嗣,即算偶有生得两名、或三名的,但不是襁褓中早夭便是英年早逝,总只会留下一人承继血脉与王位。到父王那一代,虽生有伯父与父王两人,但伯父却也早早逝去,只遗下写月哥哥一子。至父王继位,母后生我,数年内却再无所出,后父王虽取姬妾无数,却终只得我一女,所以到我这一代风王室也只有我与写月哥哥两人。”惜云轻轻移步,伸了手轻轻抚着八岁的男孩。

“说来也巧,我与写月哥哥竟然同月同日生,他刚好长我两岁。伯父去逝后他即被父王接入宫中抚养,同居于王宫中,他无父母亲近,我……父王政务杂事太多,而母后……所以我们俩自小十分亲近,再加上王室子息不多,就这么一个也就分外珍惜。只是他自小身体瀛弱,长年药不离口,虽然他比我大,但却反过来是我照顾他,不论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做什么总是我拿主意,感觉上我们不是兄妹,而是姐弟。”

“哥哥虽病弱,但很会画画,精音乐,能自度曲,他所写的歌每出必国人传唱,而且还会写诗作文,我所学的几有一半传于他,他啊……实在是一个很聪明很有才气的人,只可惜啊……他的身体太弱,稍有不慎……”惜云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眸中流露出一丝调皮,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记得有一年夏天,那时候我们才过生日不久,又迎来了父王的四十寿辰,各国都派来使臣贺寿,便连帝都也派来了专使,所以父王寿诞那一天,王宫大摆宴席,国民共贺,热闹非凡。那一天,好动爱玩的我怎么肯穿著那累赘的公主服安安份份的坐着呢,所以我要求跟写月哥哥换衣服穿,让他坐在我的位子上,而我则穿上他的衣服,故意不胜体弱的样子,所以父王早早要我回宫休息,等宫人退下后,我就偷偷再溜出,挤进欢笑的朝臣中,看他们斯斯文文饮酒进食,听他们小声谈论着各种时事,或是评价一下各国使臣的风度,偶尔捉弄一下某个看不顺眼的人,或者偷偷扯掉一个看起来很像贪官之人的腰佩,玩得不亦乐乎。”

“至宴尾时,便有各国使臣带来贺寿的节目,其中华国表演的绳技实在精彩,我越看越往前奏,当看到那两人在绳上高高跃起,有半空中合为一个圆日,然后又稳稳落回绳上时,我忍不住大声叫好,当时虽然热闹,但国宴之中,国主在上,各国使臣在座,那些人再怎么高兴欢快也不敢大声叫出来的,我这一声大叫便显得格外响亮,不但朝臣、使臣齐齐向我看来,便是父王也向我看来,待看清了我,他当然明白了怎么回事,所以狠狠瞪我一眼以示警告外,还不忘回头瞪一眼坐在我位上的哥哥,或是那天天气太过闷热以至体弱的哥哥受不了,又或是哥哥一直担心害怕弄得心神紧张疲惫以至体力不支,反正父王一瞪哥哥,哥哥竟然当场晕了过去,呵呵……”说到此处,惜云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

“也因为那一次,不但国人误会说‘惜云公主虽长得灵秀不凡,却体弱多病’,便是各国使臣回国后也这般向他们的国主说,以至世人便都认为风国惜云公主瀛弱不堪。我知道了以后当然不服气,自认为身强体健,武功不凡,怎么能担上一个‘病娃娃’的称号,所以我就去挑战当时在风国可说武艺最高的禁卫大将军李羡,想着我只要打败了他,世人总不该认为我体弱多病了吧?”

“那一次,实是意外,一个不小心他的龙环大刀竟然给我一剑斩断了,真的是意外,我真没想要斩断他的刀的。”惜云轻轻抚着那张十二岁时的画像,画中的她笑得满面春风,十分得意,现在倒是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那一次我虽赢了,可是把一个大将军的刀给斩断似乎是很不敬的,所以也没敢炫向世人,只好担了那个‘病公主’的称号。”

“也是那时候起,我很想去外面看看,很想知道其它侯国有没有比李羡武功更高的人,所以我就偷偷离家出走了,只告诉哥哥一人,自小什么事哥哥都是听我的、支持我的……只是……似乎应验着风王族的命运,我健康、快乐的活着,而哥哥……他生病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而江湖上的精彩生活引得我留连忘返,却不知病弱的哥哥在宫墙之内是多么的孤独,长年卧病床塌的他是多么的寂寞,那种疲倦厌世的心情……可是我每次回来,他却从不说,总是强打精神微笑着听我说江湖上的那些事,然后再微笑着送我走……等到我想起了……等到我想好好陪陪哥哥时,却已为时晚矣!”

惜云立在风写月最后一张画像前,伸手轻触画中风写月的笑靥,怜惜的感慨的叹着:“其实从小是哥哥包容我的……江湖上那个纵性而为的白风夕是被哥哥宠成的……哥哥,他把他所有的都寄托在我身上吧?因为我有一个健康的可以飞的身体!”

兰息静静的听着,目光扫过画下案上的那些手做的礼物,很多都是十分的简朴粗糙的,可是……那上面的份量他知道的,若以外面那些金山相比,她绝对毫无犹豫的选择这些在世人眼中一文不值之物的!

这样的礼物啊,有些人一生也收不到一件的!

轻轻拈起案上那只小木船,那是风写月做给惜云的第一件礼物,笨拙得几乎不象一条船,抚过船上的刀痕,动作是轻柔的,可声音却是冷澈如冰的,“孤独的风王族又何尝不是幸福的风王族。”

那样冷静而冰凉的语调让惜云从画中的笑容上回过神来,只见兰息将手中木船又轻轻放回案上,似怕弄坏,抬首看着惜云,目光第一次清得可见底,却如水下的冰,没有温度,“每代都只有一位继承人,虽则孤单了些,却不会有血腥,那些冷残得连禽兽也不欲为之的手足残杀想来从未在风王族出现过吧?偶尔得到一个手足,你们定是十分的珍爱,即算以后去了,可那种温情、那种温暖的感觉还是会留下,可是……”

移步走近,眸光扫向画中风写月的笑容,那种温柔的、欢欣的、好似拥有整个天下一般的满足的笑容,指尖轻轻一点,“至少这样的笑容我从未在我们丰王族见过,即算是孩提时代!”

仿若是石投心湖,又仿若是雷鸣耳际,只觉得“轰隆”一声,心神莫名的被震动,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依然俊雅雍容,神态间未有丝毫变化,甚至脸上的那一抹淡笑也未曾褪去,可是……那指尖,那似极其随意的点着却又停留许久的指尖,一种心酸的感觉开始漫延,目光微痛的看着那指尖……

“难得你会跟我说这些话。”兰息目光从画上移开,停在惜云脸上,看到那一丝未来得及敛尽的心痛,不由一怔,眸光转开,极其随意的道,“你是不是又在打我什么主意?”

惜云一笑,恢复淡然,眸光绕室一圈,然后停在兰息身上,“外面那些瓦砾是给你的,而这里……父王已去,这世上我最珍贵的便只有这些,所以……不管你日后为王为帝,你都不得动此!”

兰息闻言眸光一闪,似欲言却又止。

惜云挥挥手,似知道他要说什么,“本来这里我并不想让你看到,但以你的聪明,自然会看出画后石室之秘,所以我让你看看,可此一出后,便不要再入,这些……就让它永埋于地!”

“你是担心我着人搬外面那些东西时,他们会擅入?”兰息眉头微挑,自不难猜出她未尽之意。

“擅入者死!”惜云淡淡的说着,声音却如寒冰冷澈,“兰暗使者是你丰国的死士,可我们风国……集藏了三百多年的财富,自也有守护之人!”

“明白。”兰息微微点头。

“那走吧。”

眸光最后看一眼风写月,嘴唇微动,终只是轻轻一叹,然后封上石门。

两人回走,出得石道,重见天日,环顾庭院一周,兰息微微感叹道:“这座宫殿仿如神话!”

“神话?”惜云一笑,笑得有些憾意,“神话总是会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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