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抬起头,脸色比钱娇娘还白,嘴皮子与牙齿都如身子一般不停颤抖。碎儿捧了一杯热水过来,清雅接了水漱了口,又喝了一口,却仍颤抖不停。
“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回屋里去,碎儿,你去烧些热炭来给清雅烤火,再把手炉给装上!”钱娇娘一使劲,将清雅从地上提起来。
清雅由钱娇娘扶着回了她的屋子,钱娇娘一直握着她的手,二人的手都冷得似冰,后来架在手炉上才渐渐暖和了。
清雅终于不再颤抖,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对钱娇娘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事儿,真如梦魇如影随行。”
只是于清雅而言梦魇一般的往事终没有说出口,钱娇娘也没问。二人躺在一张床上,互相温暖对方。
翌日的行船一路顺利,钱娇娘也在床上懒懒一日。楼船顺流直下莞河,汇入明琥江。明琥江是燮国一条大江,两岸百姓靠江富足,明琥一片凭借此江有鱼米之乡之称。照理自玉州至明琥州当需七八日的行程,不想坐船来三日便到了。
钱娇娘躺了两日,又在白大夫的汤药调理下,舒适许多。她本就是个不爱躺的,稍一舒服便要下床了,她正套着鞋,见白大夫又捧了药碗进来,便笑道:“白大夫,我今儿好了,不必再喝了。”
白大夫道:“夫人,这镇痛的汤药可不服了,只是这调理气血的汤药,您还需喝上三个月,如此便断了病根了。”
钱娇娘瞪眼,“还要喝三个月?”
清雅却道:“白大夫,你不是说调气血的汤药需下船才有么,怎地这会儿就让夫人喝上了?”
白大夫笑道:“原是有两味药贵重,我并未当寻常药材带上船来,可侯爷心系夫人病症,当夜就不知从何处变出这两味药,叫我配了方子熬给夫人喝。”
钱娇娘愣了一愣。
这说曹操曹操到,邢慕铮推门而入。白大夫行了礼偷偷拍拍胸脯,幸亏没讲侯爷坏话。邢慕铮扫视一圈,视线落在钱娇娘脸上,“可以下床了?那喝了药,出来。”
“做什么?”钱娇娘问。
邢慕铮淡淡吐出两个字,“看潮。”
弄罢江潮晚入城,红旗飐飐白旗轻。不因会吃翻头浪,争得天街鼓乐迎。看潮是明琥一片最热闹的事儿,弄潮是明琥年轻男儿最挣面子的事儿。每逢七八月大潮,明琥江两岸皆人山人海,敲锣打鼓只为看潮弄潮。只是如今已是深秋,虽有潮,却是小潮。这么冷的天儿,自也不会有人弄潮。邢慕铮不过是想叫钱娇娘看个新鲜,只道倘若她喜欢,来年再带她来看大潮。
邢慕铮话音未落,船外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炮声。
第一百零八章
邢慕铮眼神一凛,一个箭步上前将钱娇娘钱娇娘揽进怀里,“走!”他迅速将钱娇娘拉出船舱,清雅等人立刻紧随其后,李清泉与阿大等人快步迎上来,指着前头道:“大帅,似是彩炮。”
钱娇娘顺着方向望去,几缕彩烟飘于空中,缓缓消散不见。
“轰!轰!轰!”接连炮声响起,彩烟愈发多地在高空聚集。邢平淳跑了出来,钱娇娘将他拉至身侧。
“爹,前面在打仗么?”邢平淳抱着钱娇娘的胳膊问。
邢慕铮肃穆凝视远方片刻,“没有,”他眉宇忽而舒展,“继续向前。”
“大帅,小心有诈。”李清泉尽职提醒。
“无妨,传令,加速。”
炮声不断,烟雾弥漫。钱娇娘抬眼看向邢慕铮,只见他不动如山直视平静江面,似全不担心。不过昨夜箭雨齐来,他也跟没事人一般,她可不能拿他的脸色来断险情。
楼船依着命令加速向前,不知何时已驶入一片迷雾之中,宽阔的江面白雾茫茫,连带两岸都难以看清。邢慕铮命人暂停了行船,一时江上犹如山雨欲来,死寂沉沉。
忽而不知何处传来巨响,犹如战鼓齐擂,震耳欲聋。白雾散去,竟有数百战船分列两岸,分合五阵之势。众人皆惊,钱娇娘却觉楼船荡漾,她猛然回头,只见不远处一条白带似的浪潮贯穿全江,迅速朝他们而来,腥味扑面,楼船震荡,钱娇娘脚下踉跄,幸而邢慕铮扶稳她的腰肢,才不至跌倒。清雅与白大夫相互搀扶,只是白大夫手中那碗汤碗洒得一滴不剩。这会儿已无人关心那汤药了,船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追着那白练,只见它咆哮向前,渐渐成了江上一堵白墙,愈发地高。
“那是一线潮。”邢慕铮偏头与钱娇娘道。
“一线潮……”钱娇娘的目光全离不开那道天赐的美景。
“素练横江,漫漫平沙起白虹。”清雅惊喜道,“赫赫有名的一线潮!”
说话间不远处那数百战船已然炮火轰轰,赤身男儿手持彩旗、清凉伞,竟于浪潮到达之际跳入江面,溯逆而上,出没于鲸波浪潮中,腾身百变,舞旗弄枪,踏潮而行,壮观无比。两岸原来挤满了人,发出阵阵欢呼雀跃之声。
“弄潮儿!”清雅惊呼一声,钱娇娘拉着她与邢平淳跑到船头去看弄潮,清雅还算内敛,母子二人看到精彩处尖叫连连,不停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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