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春山庄里,皇帝仍不知此去月馀的湘君怎生进展,然而眼下聿琤与聿璋相争已属燃眉之急。前来此处原本是助他料理政事的官员,这下儼然分割成两派;象徵聿琤那头势力的梅派,紧抓住聿璋纳西南雍王次女白丽为妾这点猛打,罗织的罪名包罗万象,轻至藐视王法,重则通敌叛国,彷彿为了致聿璋于死地,便可将他先前立下的汗马功劳一笔勾销。
而以諫议大夫为首的朝臣则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一方举证歷歷,说是聿璋其实受了白丽矇骗,他对她虽一见钟情,实则对她的真实身分一无所知。
然而与聂琰走得较近的几名兵部官员却有不同看法;纵使聂琰与聿璋关係紧密有如师徒,聂琰却是指称白丽在他的指示下于攻克西南后伏诛,应当是得了聿璋的协助才能逃脱。
即便白丽在这些年来并未惹出祸端,但她确实不应留在聿璋身边;流放或是赐死乃是正途。相信一时鬼迷心窍的聿璋会做出明智的决断,并藉此希望得以平息眾怒。
给这两件事情烦得难以安歇的皇帝,一把推落桌案上成堆奏摺;他一边咳着,紧跟在旁的乔如枫伸手来扶,却给他制止了。
「湘君递来消息没有?」
乔如枫下顎微抽,收手时刻意盖紧手腕间的伤痕。「回圣上的话,尚未!」
聿璋护白丽母子心切,甚至不惜一战,这一切发展,恐怕都在聿琤的计算之内;他的圣旨已草拟妥当,只要往洛阳送去,事情就将一发不可收拾。
不,或许两造麾下的将士都早已摩拳擦掌,视此战为决定将来储君人选的关键;聿璋想拉太子下马,而聿琤也视魏王为登基路上的绊脚石。
然而,拖延至此,已不可能再这般延宕下去。
「终究避免不了一战吗……」皇帝扫了黄澄澄的圣旨一眼,拖着蹣跚步伐回过身,捧起玉璽,在那圣旨重重落下。
「来人!传朕旨意!」他瞇起眼,在掛上字画的墙面处,想像着上头浮现出京城与洛阳奢靡繁华的景象,转眼间,那幅安平乐业的景象给千军万马践踏、淹没。
他难掩痛心地闭上眼。
皇帝的圣旨送往洛阳,明令魏王聿璋交出白丽,皇帝便会念在过往功绩与父子之情,就此网开一面。
然而聿璋并不打算照办。深知他对白丽用情至深的聂琰只得遣聂武登门,来给聿璋下最后通牒。
「你究竟在犹豫些什么!」聂武气得脸红脖子粗,抓住聿璋狠狠晃了好几回。「你不交出她,就是抗旨!咱们此回出征便是名不正言不顺,更别说多少人因为你纳她为妾而心生不满;你这是在自毁前程你知道吗!」
聿璋猛然推开他,聂武怒目相视,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立刻相互动起手来。
「不管是第一次绑缚她也好,还是大将军下令杀她以绝后患也好,她都是我救的!」聿璋与他双臂相持,他紧咬牙关,额露青筋,「她欠了我两命,所以除了我之外,无人能从我身边夺走她!」
「是你杀了公孙騫!」聂武的吼声响彻厅堂,「你这个偽君子……亏你还能一脸沉痛的对公孙夫人,他的孩子们说谎!你怎么下得了手!」
「那我也想问你爹为何能轻易过河拆桥,将白丽视为弃子一般说杀就杀!」
「他都是为了你啊!」
两个儿时玩伴扭打成一团,惊动了韵贵妃,她不顾危险的衝到二人面前,「别打了,别打了!你们两个!现在这样内鬨,怎么与太子争去,自己人都要把自己给斗垮了!」她声泪俱下,好容易才把盛怒的两人分开。
聂武空有一身蛮力,武艺不若聿璋精妙,挨了几下重的;他吐了几口脏血,「所以,你心意已决了是不?」
「只要把身在京城的罪魁祸首给灭了,再挟父皇立我为太子,白丽即便不死也能达成目的!」韵贵妃以巾帕掖着他破了的唇角,他皱眉挥开,「我待会儿就上神武营去,五日后大军即刻拔营,往长安进发!」
为了拱聿璋登上皇位,聂琰与神武营里的二十万名将士早已整装待发,聂武狠狠盯着他们力捧的唯一希望,双拳不自觉握得格格作响。
他们早有替聿璋战死沙场的打算,只是万万没想到,把他们推向沙场的,竟是那早该归于尘土的女子!
现在的聿璋,还有那个号令全军的资格吗?一心盼望他登上皇位,共存共荣的诸将,又会怎么想呢?
他没再多说,扭头大步离开了魏王府。
与之同时,打从身分曝光之后便给聿璋保护在府内的白丽,厢房门无预警地遭人推开。
她抱着熟睡的孩子,与入内的阿巧婶对上视线。
「夫人有话要与您说……公子暂时交给奴婢照顾吧?」阿巧面露哀戚,自她怀里半强迫的抱走孩子。
朱常喜大步走入,手里捧着那道圣旨。「王爷接到了这个,你知道么?」
「知道,即便他没亲口对我说。」一只托盘搁上她身边的茶几,盘中放了三样东西。
匕首、瓷瓶,以及一条五呎白綾。
白丽连眉头也不眨一下,望着朱常喜的眼神平静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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