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声响,打更的宫人自斋堂外缓步通过,四更天方过,随着时节推移,天色已经有些濛濛亮。
在那温柔和煦的春风里,一道破风响声,伴随着绣鞋踩踏,稍稍惊扰了池塘里的鱼,连忙鑽进石缝里,小心翼翼地向外探头。
湘君手中的柳叶刀轻灵游走,步子迅速稳健,舞刀之际夹杂着若干拳法,无论是攻是守都能应付自如。
几个旋身飞掠,湘君俯低身子俐落收招,她停顿了一会儿,感觉身子骨轻松自在,腰间的伤势几乎不疼了,只是歇息许久未能练习,刀法是未见生疏,气力却还未完全养妥;她收刀入鞘,掏出帕子抹汗之际,耳边忽闻几声细微跫音,方往声响处一瞄,一袭素白身影顿时映入眼帘。
「湘君,我才想说怎么找不到你……」是聿珏!她一身单薄衣裳,揉着眼睛像是还未全醒,一头青丝乱翘着,模样显得娇憨可爱。
她快步迎上前去,「殿下……给我扰了清梦么?」
「不、不是,给打更的吵醒了。」聿珏闻到了她身上透着自然香气,又见着她额际的汗珠,与手上的柳叶刀。「瞧你练得起劲,伤好全了么?」
春天早晨的风还透着凉意,湘君跨进门槛,揽着聿珏入内,「嗯,托殿下的福,好得差不多了。」
瞧湘君那笑意灿若春桃,聿珏不由挑眉,「看你乐不可支,除了能行动自如之外,莫不是昨儿个捎来的好消息让你心情大悦?」
这回告御状,除了自个儿入宫当差、爹亲沉冤得雪外,昨儿个是也收到了久违的家书;不仅如此,湘君掛心的那两位远在譙县的朋友,在聿珏介入关心之后,也终是无罪开释了。
一切的一切,都顺着湘君的意来走,也莫怪她如此开心了。
「湘君这点儿心思,都给您看得透了。」
「是说了,你入宫这么些日,还称得上习惯罢?」
「很习惯!」湘君连连称是,「湘君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纵使领了内务官衔,可几乎都只窝在翠华斋里养伤,总觉得没做什么事儿……」
聿珏噗哧一笑,湘君却是奇了,「殿下为何笑了?」
「虽然你是领了个八品官,可那也不过就是因举孝廉任官入宫的名目罢了!总不好要你当宫女吧?」宫女、太监需经过考核遴选,走得是另外一条路。
「是这么说没错……湘君其实也不排斥当宫女……」
「那可不成!」聿珏「欸」的一声,果决地摇摇头。「咱们皇子身边都各自有领着咱们习礼、服侍的内官,你来我身边,正巧补了柳蒔松不足之处,总之哪!除了给大姊、母后、父皇等身分地位比我大的人差遣外,你只消听我的吩咐就行啦!我不叫你做事,你就别做,别忘了……」她执起湘君的手,「你可是在母后面前允了说要保护咱的安危,要跟我形影不离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只要待在聿珏身边,什么事儿都不用做,全依主子的意思。湘君却是认真过了头,一脸凝肃的说:「湘君明白!是以,湘君才更加忧心自己的伤一日不痊癒,便无法恪尽职责。」
聿珏又是掩唇浅笑,「喂!我说湘君,藺家人可都像你这么一板一眼的?」
「啊?」湘君皱眉,「湘君初来乍到的,凡事还是小心为上,不是么?」
「你……哎!」聿珏扠起腰,才想对她晓以大义,不料鼻尖一个搔痒,连打了几回喷嚏。
「殿下!您衣着单薄,还是多几件衣裳,免得着凉!」
「行了行了,我还想回去歇会儿;你去换一件乾净的衣裳,待会来陪我,知道么?」
「明白,湘君去去就来!」她拱手,随即飞快的奔到房去更衣。
望着她急急忙忙的背影,「恪尽职责……么?」似是想到了什么,聿珏不由露出古怪一笑,回过头又打了个喷嚏。
*
不知何时,随侍在聿珏身边的人,从老谋深算的柳蒔松,换成一个身穿翠绿官服的貌美女子。
那些没听说湘君告御状一事之人都猜测着湘君来歷,毕竟能够随侍在皇子身边的内官绝非简单人物,瞧其他皇子身旁的内官一字排开,不是身段柔软、深諳宫廷事务如裴少懿,要不便是学富五车的女状元傅迎春,就是医术高超,可比华佗再世的袁既琳。
在聿珏正式把湘君带上日课亮相之前,谷燁卿也属于只闻其名却不曾见过湘君的那群人其中之一;他还记得聿珏第一次带着大伤初癒的湘君,那志得意满的模样,好像得了个什么能人一般。在他眼里,湘君除了得天独厚的美貌之外什么都缺,不仅不懂察言观色,不识得他们这些往来宫中的王公贵族子弟,就连宫内的方位可能都还搞不清楚!
可聿珏却是对她很是上心,平常与这人形影不离不说,少数他们独处的时候,聿珏亦是三句不离此人。
谷燁卿听得额际都要发疼了,「停停停……」他们这一回难得在林苑里随意散散,大家都没带随从,迫使聿珏让湘君与其他人的奴僕跟班待在文图阁里候着,想不到她还是把此人掛在嘴边。「我早就听过你那新来的内官武艺高超,可也没像你说得这般厉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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