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们不可以随便乱走。”桑迪若有所思地说。他不是在反对,只是把显而易见的事实摆在桌面上。欧比耶也明白。他没有答话,而是带头走出了飞行模拟器舱。他们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四处张望。
桑迪提议道:“我们可以去看看他们为我们制作的带去地球的那些东西。”
“不,等一下!”欧比耶叫道,“听着,这个我们待会儿再看。基因实验室的人可能又制造出什么新的怪物了!我们去看看吧!”
桑迪可没想到这个念头。基因实验室是个闷热拥挤、臭气熏天的地方,他一般不喜欢上那儿去,除非是为了公事。他试图向欧比耶解释这一点,可他们已经出发前往那里了。欧比那对他的话感到迷惑。“再说一遍,桑迪,你不喜欢什么?”
“我说过了,我妈妈在那里。”
“哦,桑迪,”欧比耶叹气道,不赞成地抖动着他的拇指。“你知道,那并不真的是你妈妈。”其实桑迪明白。海克利人在他母亲死后从她的尸体上采集的不过是一些微生物和细胞标本,它们在培养基中继续存活,但这只与科学相关了。
可桑迪不那么认为。在他看来,它们不是被培养的微生物和细胞,它们是他的妈妈——不是活生生的人,但也不能说完全死了。“真的,桑迪。他们保存在实验室里的标本不是你妈妈,它们不过是些培养物罢了,她尸体的其余部分早就喂了提奇西克了。”
桑迪瑟缩了起来。他不愿想起妈妈身体有一部分被保存在实验室,更不愿想到她的身体被吃掉了。海克利人处理死者的习俗并没有特别令他感到不安。他自始至终地意识到飞船上每个生命的最终结局都是被扔进那种被称作提奇西克的动物——它们的长相与地球上的生物相比较,最像是没有四肢的海星——的糟圈内;提奇西克很快就会把肉都吃掉,只剩下骨头;然后提奇西克被宰掉,作为一种高蛋白的饲料,喂给肉用动物胡西克;骨头呢,被磨碎,做植物的肥料,以及胡西克补充钙质的营养品——什么都不浪费。但是,如果你谈论的是自己的母亲,那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当你清楚地知道,基因实验室里有几个瓶状容器里装的就是从她那母性的躯体上采集来的细胞标本,是保存在手头以备基因剪接实验的使用。
他们正走在通往基因实验室所在楼层的螺旋形坡道上,欧比耶停了下来。“你当真这样想吗?”他问。
“是的,当真这样想。”
“可这太愚蠢了!要知道,那儿也保存着我的不少祖先啊。”
“不可能,否则哪儿来的你。”桑迪阴沉着脸指出。
“哦,我指的是,由冷藏箱里同一批卵孵出的那些人。而且,我的下一代肯定有一些保存在那儿,不算和四元老生的。”最后,他不经意地带上了一丝得意的口吻。
“这不一样。”
“当然一样了,”欧比耶说,有点烦起来了。“你来不来呀?”
桑迪耸耸肩,不太情愿地跟着他去了。然而这件事最后竟然让他给躲过去了。在基因实验室的门口,他们被一个“长者”拦住了,他严肃地告诉他们,首先,目前基因实验室没有制造任何新的有机体——难道他们不知道将有大批来自地球的新的生物涌入以供他们的研究并补充基因库,所以整个基因实验室都在为此做准备吗?在这种时候,他们哪有功夫去培育模样更好玩,或更经济的植物,或胡西克和提奇西克呢?其次,他指出,他们到这儿不会有任何贵干吧?
他俩赶紧告退。“啊,好吧,”欧比耶叹气道,“你反正不想来的。这我知道!我们就去看看他们为我们的地球之行准备的东西吧!”
实验室的房间里很热,这不仅因为它们位于飞船途经太阳时没做降温处理的那部分舱区,而且还有人为因素。实验室里的熔炉和烘箱也使得温度升高了不少。
实验室里的一切让桑迪着了迷。第一个房间里,两个年老的海克利人在搞一种塑料混合物,用它挤压出五颜六色、不同质地的织物。“这些将为你做袜子,”它们的主人骄傲地说,“这些做内衣。这个呢,是条‘领带’。不过,你若想看点真正有趣的东西,到隔壁去吧。”
隔壁房间的确如他许诺的那样有趣,也比织物间热得多了。热浪有一部分来自一个熔炉。一位年长的“长者”正监督两个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加热一只坩埚。接着他们将坩埚往一口缸里一倾,只见许多细小闪亮、散发着橘黄色光芒的东西一滴滴地落在缸里面。缸根深,桑迪看不见里面,但听见一阵突然而猛烈的僻啪声传出。
那位“长者”把手伸进去——桑迪惊得直眨眼,但显然缸里的水将那一滴滴熔液淬火之后仍是凉的——掏出了一些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的黄色金属块。东西一入手,便烫得他把它们倒来倒去,嘴里可笑地嘶嘶直吸气。然后他递给桑迪一块。“黄金,”他骄傲地用英语说,“这四(是)给你的,给你买东西用。”
“对,可以买东西用。”桑迪热切地点头。他们已经上过多少有关“买东西”、“逛商店”和“付钱”的课程啊!这块小小的金块几乎烤焦了桑迪的手掌心,但他还是必恭必敬地捧着它,因为这可是地球上特有的东西。
“我觉得买东西挺傻的。”欧比耶插言道,一面好奇地拨弄着其中的一小块金属。他抬头一瞥,突然眼中迸出了一滴诧异的泪珠。“忒修斯!”他叫道,“没想到你在这儿!”
显然那个年轻的海克利人也没料到会遇见他们。和桑迪在整个童年和青春期一起受训的有三四十个年轻海克利人,等到最终选定了六人作为地球之行的成员,其他人便突然被撤走了,忒修斯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另一个明显的事实是,那位炼金匠没想到他们会碰上对方,并且对这种情形很不高兴。他找了个理由走开了,俯在一个通讯屏前。这边,忒修斯疑心地说:“你们两个不该在这儿的。”
“为什么?”
“因为上面的命令是这么说的,这就是原因!”
“这不是理由,”欧比耶固执地说,仍坚持他们编的故事。“我们被命令呆在自己的舱区里,仅此而已。现在我们被命令去——去一个地方,没人说我们不能四处看看。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来拿点东西。”那个落选的海克利人说,“要是让他们逮住你在这儿,你就惨了。”
“为什么?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吗?”
“我们不能谈论这个。”忒修斯坚定地说,他和欧比耶一步步向对方靠近,鼻尖对着鼻尖,怒目而视。
让拉桑德夹在两个马上要动粗的海克利人中间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但这两个是他的朋友——欧比耶当然是他的朋友,这是毫无疑问的,而忒修斯至少曾是他的同志,在他们分开之前。他开口想劝解一下。
没有这个必要了。通讯器里传来的一个声音在他们中间骤然炸响了。“约翰·威廉·华盛顿!霍切斯克·蒂科里…卡克!”这是玛莎拉的声音,从她叫他们的正式名字这一点,就知道他俩闯了多大的祸了。桑迪朝那个告发他们的炼金匠投去忿忿的一瞥,但没时间争论了。“那位‘长者’告诉我斯(时),我还不信呢,可真四(是)这样,”玛莎拉继续道,“你们两个跑到你们不该到的地方了!拉三(桑)德,马上回自己的舱区等我!还有你,欧比耶,回到你该呆的飞行模拟器舱去!”
玛莎拉到达小队的舱区比桑迪要迟一点,因为她走路比平时跤得更厉害了。她发现他呆在自己的工作间里,正在看母亲的照片。对他来说,这并不全是一种掩饰。每当他遇到麻烦,他总是发现,看着那个给了他生命的女人留下的惟一的纪念品能给他带来安慰。但也不能完全说这不是一种掩饰,因为他早就发现如果他能挑起玛莎拉的同情,不管他犯了什么样的过错,她的怒火也会平息下去。
“拉三(桑)德,这四(是)没用的!”她严肃地说,“你今天做了件坏四(事)!”
“我知道我错了,玛莎拉。”他悔过地说。但还是加了一句,“玛莎拉?为什么她的照片我只有这么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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