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农村人的淳朴,我小时候看到的都是善良。在我长大之后,看得多了,看到的更多是直接,略带一些狡黠。唯一可惜的是,多数人没有我奶奶那种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
我见过很多农村人,他们能够将他们最好的东西毫不吝惜地拿出来,送给别人。是的,他们会送,送得很爽快。但他们不能理解那些送出的东西价值几何。所以,当他们真心诚意掏心窝子对人好的时候,会好得让人难以承受。
我们村里有一位老人,我不认识,听很多人说起过他。因为他生病了之后,曾经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位神仙一样的人物告诉他,他的病只需要去某个山上某个地方挖一棵草,将那棵草服下,就能好起来。那位老人谢过神仙,牢牢记住那草的模样。等梦醒之后,已经无法行动的他请人帮忙,进到山里,真在梦中神仙指示的位置找到了那草。服下那草之后,病真的好了,神清气爽,行动如常。
人们争相传诵他的故事,说他好人有好报。为什么说他是好人呢?因为,在知青下乡的时候,老人家里也被安排了知青住,老人对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夏天害怕蚊子咬知青,在缺少蚊香等辅助的情况下,老人常常坐在知青身边,知青们睡觉,他用扇子帮他们驱赶蚊虫。
我听到这些信息,往往会想起我的奶奶。
在我最小的妹妹结婚之后,我大叔叔做了一个梦。梦中,奶奶告诉他:“既然你们念念不忘要一个儿子,我就让我的孙辈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好儿子吧。”
我大叔叔憋着,很长时间,直到我的小妹妹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他才将这个梦公之于众。在我奶奶去世很多年之后,在人们认为死去已万事皆空时,这个梦,到底是否真的只是大叔叔思念奶奶?
我奶奶的身体不好,瘦瘦弱弱的。在我十岁左右,她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少了,放任我们去做的事情越来越多。我那时候挺逞能的,站在椅子上炒菜,提着衣服去水渠里洗,就连打水都敢拿大水桶,一次两个水桶的水,一鼓作气提回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奶奶成了我们的维护对象。
尽管奶奶在体力上不足,但她持之以恒的毅力,着实让我感受到了一股常人难有的力量。我们家的茶叶,多数是我奶奶从自家的茶园里种下,自己摘下来,自己做成的茶叶。不多,但足够一年所有人到我们家的时候,能够喝到茶水。而奶奶的毅力,就在于,她能一直默默地烧火烧水,做饭,同时不断供给到我们家落脚的乡亲们茶水。不管一天到我们家喝茶的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还是几十个人,水杯不断在洗干净,不断在重新沏上新的茶。
遇到豆子、芝麻成熟的季节,还会有芝麻和豆子甚至姜和盐加入到茶的行列中。芝麻豆子姜盐茶是我们家乡的特色茶点。我妈最喜欢的是芝麻茶,所以,她的饮食必备,就是每天吃完饭之后喝一杯芝麻茶。这让我们家基本上不缺芝麻。但我奶奶的家里,因为喝茶的人特别多,芝麻豆子的供给量显然不足以确保每时每刻都有这些提供。但茶水的供给,奶奶是从来不缺的。
对于我奶奶的这种助人行为,我妈是赞叹的,也是支持的。这大约和她本身是受着“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教育长大的有关吧?我妈尽量助力奶奶的善行,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是,我妈从来不会在家里蹲着,负责具体的那些烧水沏茶的事,更不愿意将时间和精力消耗在发现一些喝茶的人闲聊时出现问题,像奶奶那样端上一杯水来制止各种恶的事情继续发生发展。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我妈一直在默默支持奶奶的善行,以后我会告诉所有人真实的情形,我妈自己所做的所有事情,很多很清晰地在展现着相似的善行。
在我小时候,因为有奶奶的善心善行,我们从来没有过到家中没有茶水喝的情况。奶奶早已备好一切。所以,在我的小时候,记忆中,总是有着一股淡淡的,抹不去的香味,那股香味至今仍旧在唇齿之间,让我念念难忘。
如今,奶奶去世已超过20年,我妈去世也已经一年多,我不知道那些曾经常常喝我奶奶沏的茶的人们,还有多少人尚存在人世间。我更不清楚,到底还有几个人能够想到那一股浓郁的茶香。但我知道,那股茶香,就像我奶奶发自内心的那一份善良,一直在我的脑海中,难以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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