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缓缓开动,车头拉着数十节车厢驶出车站棚。作为特等站,长沙站拥有多个站台和数条正在使用中的行驶线,巨大的吞吐量下,同一时间,无数或新或旧,或绿或红的列车或进站或出站,它们并排行驶,气势雄浑。复杂弯曲的交道和扳岔在列车调度的精心控制下井井有条,把每位旅人快速安全地送到目的地。
开往四川德阳的K758次列车上,廖健、蔡彬和小徐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廖健不停翻看着手里的打火机,似乎上面有什么不得不记住的重要信息,可是,上面只印了一家长沙饭店的广告,跟其他一块钱的火机并无不同。
蔡彬和小徐凑在一起,两个人盯着眼前的虚无,蔡彬的双手在空中定格,左手是分针,右手是时针,配合一起呈“三点”的形状。蔡彬手指不停松握,时不时晃动两下,小徐颇为受教,点了点头。而后,蔡彬把右手往前一伸,接着一拍自己的脑门,很懊恼的样子,小徐哈哈大笑。
这是蔡彬在教小徐开车的门道,他手一伸,似乎又忘了自己开的是出租车,还要把警灯按亮。
离得很近,两个人的声音在程兵听起来不太真切,那并非因为车厢之内人多嘈杂,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程兵觉得自己身在水下,而另外三个人则站在岸边。
见没有人看自己铺在桌面上的资料,程兵索性一收,摆了摆手,合上沉重的眼皮在桌上趴了一会儿。在里面的时候,程兵每天起得比今天早多了,可他现在却只觉得疲惫。
车头经过铁路交口,车厢一阵晃动,程兵睁眼望向窗外,几辆列车正沿着扳道岔调整过的铁路,如高架桥般或平行,或曲折地错过。京广线、沪昆线、湘黔线……火车头没有方向盘,列车只能沿着铺好的铁路抵达预设的终点,无法跨线,无法调头。
突然,程兵在并排的车厢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跟程兵一样,穿着灰夹克,眉眼间藏着在公安系统内奋斗过的锋,程兵耳边似乎响起那熟悉的骂声。他一阵恍惚,眨眨眼再仔细看时,两辆列车错车结束,车窗外只剩下灰蒙蒙的湘潭大地。
程兵宁愿相信,刚才那只是对面车窗反射出的影子。
他看到的就是自己。
他再次弯下倦怠的脊梁,把自己埋困在一方桌面之上,又抬起头时,列车已经跨过巫山山脉,一头扎进四川盆地。窗外细雨连绵,在车窗上形成倾斜的细线,秋风把一片尚未泛黄的树叶拍在窗户上,依然茎脉分明。
另外三人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语气兴奋。见程兵醒来,小徐递过手机,指了指屏幕。
屏幕上是一如往常的桌面,几个零零散散的图标之间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程兵露出疑惑的表情,小徐又精确地指了指屏幕上的日历。
“程队,9月21号了。”
想不到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程兵一会儿觉得七年颇有分量:时代变迁,信息爆炸,压得他喘不过气;一会儿又觉得这七年轻飘飘的,似乎每天都在做同样的事,期待同样的结果。
蔡彬正在旁边啃一个酱鸡腿,他喉结滚动,狠狠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声音似乎都透着油光:“刚刚我问了问菩萨,它说这是个好兆头,解铃还须系铃人,哪天出的事儿,哪天给事儿了了。程队,没准我们下车就能在车站堵住王二勇。”
“只是一个普通的星期一罢了。”
程兵不动声色地把小徐的手机推回去,又把收起的资料摊在桌面上。
追逃工作从没有一步到位的捷径,如果真能快速得到结果,那也是竭尽全力之后的幸运。
“现已确认,王二勇弄了张假身份证,改名王凯,潜伏回了四川德阳。我已经把这个消息同步给了杨剑涛。更可以确定的是他一直没换行当,咱们就从德阳的各个空调维修公司开始摸排。”
“是!程队!”
“这次我们打法有所不同。”程兵再次用上了磁标和地图,“长沙的经验让我明白了,效率是最重要的,王二勇狡兔三窟,在一个地方根本待不长,很可能再次离开,或许我们已经在错过的过程中了。因此,不能像我之前一样,在同一家维修公司干的时间太长,摸排清楚该公司的人员情况,尽快离开,开展下一家。”
“程队,”廖健举起手,“这样会不会有问题?”
他想起了之前在长沙时,保安公司都会互通有无的情况,这样频繁跳槽势必引起注意,没等摸排到王二勇,自己先变成了易被王二勇发现的目标。
“这里跟长沙不一样。”程兵狡黠一笑,示意众人看向地图,“因为山峦和水系的分割,德阳各主要街道不像长沙一样呈中心放射状,而是沿交通要道和铁路线建城,有点深圳那种卫星城的感觉,中心和中心之间离得比较远,沟通不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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