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叶落草黄,尚是暮秋之景,殿内却已然步入初冬,寒凛得让人不由得清醒。
萧江沅欲言又止,想了想又叹道:“……阿郎早晚会明白的。”
“我不想明白!我为什么要明白?!”李隆基逼近萧江沅,“如今我已是太子,来日便是皇帝,江山之主,天下之君,我想要什么得不到?你也只能乖乖听我的,不是吗?”
萧江沅深深地望了李隆基一眼,淡淡一笑:“那也要阿郎顺利登基才好,若是在那之前,阿郎先被圣人废了,那曾经说过的一切,就都是空话了。”
“那你便说说看,你的正事是什么?”
近些日子,宫里面为了太子择选侧妃一事,忙得人仰马翻,宫外也没闲着。一种言论不知何时起,逐渐为人所闻,更为人口耳相传,最终蔓延了整座长安——太子非嫡非长,不当立。
这是李隆基与生俱来且最为致命的弱点,先前因为功劳,大家可以暂作无视,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四个月了,朝臣更替,风云变幻,可谓时过境迁,却从未尘埃落定,只要有人稍稍一提,这弱点也就凸显出来了,更何况是悠悠众口都在议论。
其实在这个时候,若是圣人站出来,哪怕没有颁诏,只是口头上制止一下,此事还没那么严重,尚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余地,至少李隆基可以顺势而下,借着李旦的由头,出面惩治一些议论之人,杀鸡儆猴。可是,这些言论都传了快一个月了,连宫里都看似没那么平静了,李旦竟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有的时候,没有反应已经是一种表态了。
李隆基对此十分清楚,却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即便身为太子,也还是像从前一样,时常和李成器的亲兄弟聚在一处,同食同眠。对待朝臣,他也仍是保持着一个足以避嫌的距离,在有些守正的忠臣跟他提到这件事,或是一些立场未定向来中立的臣卿对他旁敲侧击的时候,他还装听不见或听不懂,然后立即借由离开。
在大部分臣子的眼里,太子对圣人十分依赖信任,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圣人废弃。他看似失了当日政变时所有的英气与果断,说得好听叫憨厚单纯,说得难听了就是畏缩懦弱。只有一些明眼人,既不找上他,也对他的行为不予置否,比如姚元崇和宋璟。
“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个?”李隆基此刻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笑得十分随意,“那你应该知道,跟这种言论一同红火起来的,还有一个,是说你的。”
萧内侍男扮女装,太极殿内一舞《长命女》,不仅让那些本来不相信她是女子的臣子们动摇了,还让宫外掀起了一阵女扮男装风。自那日太极殿饮宴过后,这一舞便不知从何处传入了坊市之间,经过了百姓们的几番传说,萧江沅以女子之身假扮宦官,和太子李隆基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基本上便成型了。
萧江沅道:“……奴婢今日来,便是要告诉阿郎,镇国公主已经出手,且一出手便是要将阿郎置于死地,阿郎已经可以反击了。”
“你是让我转守为攻?”李隆基轻笑一声,“我的确非嫡非长,这是谁都知道的,众人翻来覆去地说,阿耶什么反应都没有。而姑母,朝臣不止一次上奏阿耶,不要再让女子干政,可你见阿耶听了么?我转守为攻,我拿什么去反击?”
“镇国公主不是已经把人送来了么?”
“你是说……杨真一?”
“杨良娣能被镇国公主送过来,必然和镇国公主有不浅的关联,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可想而知。但她日后终究是阿郎的妾室了,阿郎若顺利登基,她便是妃嫔,东宫旧人的位分不会太低,连带着家族也愈发繁荣,这些好处都是显而易见的,她却仍要来为镇国公主做事,想来其中必有原因。阿郎若是能探查到这个原因,击破它,同时将杨良娣真正拉入东宫的阵营,这不就是最起码的反击?”
“……你让我,去刻意接近另一个女人,然后夺取她的芳心?”
“这对于阿郎来说,应该不难。”
“这是难不难的问题吗?”李隆基立即站起身,“你……你竟然亲口让我……”
见李隆基最后竟说不下去,萧江沅认真地思索了下,一本正经地道:“阿郎与妻妾向来感情融洽,杨良娣既已成为阿郎的妾室,依阿郎善待女子的习惯,接触是早晚的事。女子一旦与阿郎深交,难保不对阿郎动真情,刘良媛和赵良媛不都是这样?阿郎不必妄自菲薄,对自己没有信心。”
李隆基:“……”
萧江沅见李隆基脸色还是不对,道:“阿郎若有问题,大可直言。”
“你……也是这样么?”
萧江沅当然知道李隆基问的是什么:“阿郎还有别的问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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