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默,武曌定定地看了一眼李成器和李隆基,接着道:“也知道,你们今日都做过什么。其心可悯,其胆可嘉,然则这样的事情,以后还是少说少做。好歹也是太宗皇帝和九郎的后人,体内多多少少也有些我的血脉,做起事来却如此拙劣稚嫩,真是……”
听李隆基轻咳一声,武曌忍不住笑了笑:“我如今大势已去,不过是依靠儿孙生活,才继续享有‘皇帝’名号。如今八十有二,命不久矣,最多不过担忧武家的将来,你们对我有什么可防备的?小小年纪,想的事情倒大。我对自己的子女,着实凉薄了一些,却并非没有慈母之心。我一生有过六个子女,不也只有李贤死在了我手上?”
“你们不知道也就罢了,你们父亲难道也不知道?当初若非李贤不认我这个亲生母亲,却跑去认死去的韩国夫人为母,还想着要为‘母’报仇,处处与我作对,我何至于对他那般狠心?”武曌的笑意越来越冷,说话间竟有些咬牙切齿,可见李贤在她心中,是多么深的一根刺。
这时,一直闷不吭声的李隆业忽然直起身子,大声道:“此事是五郎的错,与父亲无关,祖母明鉴!”
武曌被李隆业弄得一怔,见这小孙子满脸斑斓,嫣红得如涂满了胭脂,不由得冷笑变轻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也罢,我也不过是想在所剩不多的日子里,感受一下之前从未有过的天伦之乐,竟让你们如此多思忧虑,好没意思。你们今晚也不必在这儿住了,日后若是愿意,就把我当做民间的祖母,常来看看我,若是不愿意,我说的又不是圣旨,你们不来就是了。”
武曌都这么说了,五兄弟还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赶紧叩谢,李隆业更膝行至武曌榻前,刚要赔笑,却见武曌往塌里缩了缩:“你把脸擦了再过来。”
李隆业:“……”
这一晚,五兄弟还是住在了上阳宫。睡觉之前,他们感叹起昔日那般可怕的祖母,如今竟变成这般模样,大抵真是老了的缘故,倒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都不禁有些愧疚,一时间孝心大发,如李隆业者更决定,日后只要休沐就来上阳宫照看祖母,还拖着四个哥哥都应了他,随他一同前来。
李成器和李隆基虽也十分附和,心中却各有想法。他们相视一眼,当即明白彼此想的一模一样——祖母的确没有要害相王府的意思,但还是算计了他们,至于是何原因,就如何都想不通了。
与此同时,在观风殿中,武曌正亲自为萧江沅的额头换药。萧江沅虽也觉得疼,却觉得叫出声来十分没必要,故而一直闷闷的,直到武曌开口:“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看你这样憋着,我也难受。”
萧江沅低声道:“你何必这样示弱,让他们非来上阳宫不可?”
“他李三郎可以将计就计,借机试探,我就不能顺势而下,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前来?示弱不过是手段,我这还不是为了你,若只是命令,他们能来几次,你又能跟他们有多少接触?但若现在这样,你来日投身相王府,我就不担心了。”
萧江沅一时欲言又止,转眸看向了已经收置墙边的屏风。
“别看了,都已经坏了。”武曌悠悠一叹,语气中竟有豁达之感,“曾几何时,我以为它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却原来,它也不过是一架屏风而已。”
萧江沅怔怔地看着武曌,不甚明了她的意思,便见武曌温柔一笑:“万年宫的山水,不在这架屏风上,而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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