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贤妃轻笑了一声,道:“公主说得极是,只是公主也不是皇后,不知这位置……”不等太平公主回答,她便扬声道,“来人,将我的席位摆到圣人身后右侧三步远之处,以示尊卑分明。圣人两侧的位置,当属于刘皇后和窦德妃,还请镇国公主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去,那已是天子左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公主莫非还是不满意?”
自从李旦登基以来,太平公主的确一反中宗在时韬光养晦之态,愈见霸道而毫不收敛,一如当年自皇后登上天后之位、与天皇李治并称“二圣”的武曌,僭越之事早已是家常便饭,奈何李旦总是听之任之,便没人敢对她说什么——宋璟才刚回来没多久,太平公主还没撞到他手里呢,所以这一直默默无闻的王贤妃,竟成了敢于和太平公主当面不对付的第一人。
李隆业在下头忍笑忍得浑身颤抖,若非李隆范近些日子胖了些,可真挡不住。
太平公主显然没想到,向来随和、成天笑眯眯的王芳媚,竟也有今日之做派,自己真是小瞧了她!
没有他人的授意,她怎么敢这样对待自己?难不成是平日里,八郎对她抱怨过自己?见李旦对王贤妃并没有任何责怪之色及言语,而是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己,太平公主便施施然站起身,嗔道:“我不过是开了个玩笑,贵妃阿嫂转身就走,贤妃阿嫂更是铿锵有词,不留一点颜面,弄得好像我不知道,这两个位置本该属于刘皇后和……窦德妃的。两位阿嫂芳魂早逝,还没有来得及享福,这两个位置为她们二人虚设着,理所当然。”
太平公主说着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见自己的驸马、定王武攸暨并不赞同地凝望着自己,太平公主眸波漾了漾,却仍是梗着脖子道:“只是八郎,妻妾嫡庶有别,怎可同居于丈夫左右?”
殿内又是一静。
宋璟已经皱起了眉头,若非姚元崇悄悄拉住了他的腰带,只怕他已经出列。宋璟不解地看向姚元崇,便见姚元崇先是闭目微微摇头,而后朝天子右下首的太子看了看。宋璟随即转眸望过去,只见太子一脸闲适的浅浅笑容,丝毫不以为意,他便更不解了。
姚元崇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宋璟。
这头文臣们不敢轻举妄动,那边武官们不少还没反应过来镇国公主说的是什么意思,再看皇亲国戚这边,也是缄默无声。
李隆业早就不想笑了,只想去把姑母的桌子给掀了。李隆范只专心看着李隆业,能拦得住幼弟犯傻,他就满足了。李成义先是看了大哥一眼,又转眸看向三郎,见他们二人都是唇噙浅笑,他便稍稍放了心。
果然,李旦至此终于敛了神色,沉声道:“此事我自有打算。”说着对身边宦官吩咐道,“请众卿入席。”
经历了这样一番耐人寻味的唇枪舌剑,饮宴总算开始。因还在中宗丧期,宴会之上并没有过于盛大的歌舞,乐声也偏于安然祥和,实在少了不少平日里的恢宏朝气,真不是大唐的风格。殿内众人没过一会儿,就觉得气氛过于沉和,就这么干坐在这里,强颜欢笑,粉饰太平,太没意思了。
此时姚元崇已经对宋璟耳语过,让宋璟安了心,李成器也将李隆业成功安抚,方才殿中有些诡异的寂然,终于悄然消退,太平公主却仿佛喝醉了一般,又道:“八郎,你不觉得只是这样,好没意思么?”
李旦深以为然,也看得出来,群臣只怕都是这样的想法,谁让大唐子民都闲不住呢。听太平公主这样说,便知她心中肯定是有了主意,李旦直起身子道:“太平可是有什么好的主意?”
太平公主软软底倚靠在武攸暨端正挺直的身躯上,自发间抽下一支花鸟缠枝纹金簪,把玩着道:“八郎可还记得,昔年阿娘登基之后的第一个新年,太极殿中都有什么样的节目?”
李旦根本不需要回想,便能脱口而出:“有百鸟朝凤舞、金莲佛母歌、兰陵入阵曲、群臣应制联诗……当时还是由上官昭容主持评选的,还有……还有……”
太平公主起身,笑着把金簪往武攸暨头上一插:“还有你我的儿女们祝祷阿娘福寿绵长、子孙满堂……我家这几个小儿,当时除了摔几个跟头,博阿娘一笑之外,别无长处,哪里像八郎家这几个小郎君,不过稚龄,便已才华出众。大郎自不必说,自小笛子就吹得极好,二郎配以古琴,恬静自然,十分不错。四郎才刚学会走路,五郎还在襁褓,不然也是要为八郎争一口气的。”
顿了顿,太平公主又道:“不过要说最令人难忘的,莫过于三郎自谱的那一曲《长命女》了。三郎那时才五六岁吧,男扮女装,一边唱一边舞,就连教坊司的行首都说他天赋异禀,绝对是音律良才。”
李旦微微皱起了眉。李隆基是皇子,现在还是太子,又不是戏子,掌握乐工伎者的天赋与能力,岂非不务正业?他这样想着,便听太平公主接着道:“不如眼下,咱们便重温一番,如何?”
李旦道:“堂堂一国太子,怎可行伎者之事?”
太平公主唇边的弧度愈发深了几分:“谁说让太子来演了?太子身为国本,身份贵重,咱们重温是为图个乐,我也不敢侮辱太子。我的意思是,太子虽不成,却可以让人代替太子来演,这整个殿中,不论形象还是身份,我觉得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太子身边的萧内侍了,八郎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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