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这人究竟怎么样?”慈禧没有任何客套,让手下全都退下,然后单刀直入切人这个话题。
“是个进士,现任本朝工部主事。”瑞王口气像例行公事,心里却暗暗一惊,太后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年轻的广东籍进士。想起今儿早上,光绪说慈禧已经同意调康有为到军机处的事,心里顿时警觉起来。
“这我知道,也没问你,你说这个人能不能重用?”慈禧打断对方,敏锐地将话题集中在这个要害问题上。
“这人不能重用。”瑞王毫不犹豫地回答,“当年他纠集一批秀才上书朝廷,现在又上书皇帝,提出取消科举制,还想搞什么议郎制,甚至想变祖宗的大法,让他这么闹下去还了得!”
“皇上什么意思?”
“皇上很赏识他。”
“不会吧?”
“老佛爷!奴才不敢有半点假话,皇上准备调他入军机处。这事儿您可得替奴才们作主啊!真要是让这些人上了台,大清国列祖列宗的事业就让他们玩完了!”瑞王说到激动处不由得面向慈禧跪下,既然对方问到这事儿,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老佛爷!这不仅是奴才的意思,还有恭亲王,醇亲王,包括李鸿章、倭仁大学士,不信你召他们来这儿问问。”
“明天军机处叫‘起儿’,皇上提到他,你给我顶住!”
“老佛爷!”瑞王心里暗喜,但想到她已经同意光绪重用此人,这会儿又让他反对,心里生出疑虑,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点破了这一层,“奴才听说老佛爷已然恩准皇上,让他调入军机处?”
“我说了不顶用,撤帘归政了嘛。”慈禧狡黠地一笑。
“奴才明白了!”瑞王恍然有所悟。
“光你一个人儿怕是顶不住吧?”
“奴才连夜跟军机处几位大臣全打好招呼。老佛爷放心吧!”有了慈禧的态度,瑞王胆气足多了。
“不是让我放心,是让大清国放心。”
“喳,大清国放心!”
瑞王走后,慈禧心烦,又想抽烟了。一直在外间等候的吟儿走进,捧起茶几上的水烟袋,将她事先装好烟丝的烟壶放在水烟袋上,将烟嘴递到慈禧嘴边。慈禧靠在红木雕花椅上慢悠悠地吸着烟,两眼望着窗外,沉浸在一片沉思中。
初冬的太阳落在大窗榻上,映得满屋一片暖黄。
吟儿手托水烟袋跪在地下,瞅着老太后的侧影。窗上明晃晃的太阳照着她的脸,脸上显出不寻常的凝重,下巴不停地颤动,像在对自己说话,又像在念经,只是没有声音而已。年过六十的老人,满头几乎不见自发,有人说她保养得好,有人说梳头太监见了白发就替她拔了,不论什么情况,到了这种年纪能有这一头乌黑的头发却是少见的。
老人垂着双眼,似乎在想心事。尽管她在这儿天天有人侍候,有人陪着她说话,皇上、皇后和其他小主子,还有许多王爷不时来看她,不知为什么,吟儿仍然觉得她非常孤独。她想起自己祖母,祖母老时,常常像太后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儿,瞅着窗榻上的太阳,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一袋烟说没就没了。吟儿想问慈禧要不要再装一袋,见她垂着眼睫毛,似乎在想很深的心思,想问又不敢问。她轻轻缩回手上托着的水烟袋,轻手轻脚地装上另一只烟壶,随时准备着。这时她突然听见一阵轻微的鼾声。她慌忙抬起头,发现慈禧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光绪早朝之后回到养心殿,一路走迸东书房,心烦意乱地站在书案边,随手抓起一卷线装书,没看几行再也无心看下去,想起早朝时,瑞王、恭亲王和倭仁等军机处几位大臣当着他的面,居然不同意将康有为调人兵部,他气便不打一处来。
这些人好像事前商量过,不同意的理由全一个样,理由是此人从未带过兵,而且对他上皇帝书中提到革新祖制,推行新政的许多观点一一加以批驳,一致认为此人不宜重用。光绪情急之下,亮出了慈禧,说太后已经恩准此事。没想到这儿位部阁大臣居然说现在是皇上亲政,慈禧不再垂帘听政,因此她的话只能代表她个人,不能成为至高无上的圣旨。当时除了他的老师,大学士翁同和之外,几乎一致反对,因此这件事再也议不下去了。
养心殿宫监督领侍,太监王商走进东书房,低声对光绪说:“皇上!珍主子应召来了。”
“快快,快请她进来。”光绪心里正说不出的烦躁,一听珍妃来了,他顿时像遇见救星,激动地放下书,亲自向门边迎去。
“皇上有请珍主子!”王商走到门边掀起门帘,随着“皇上”那一声亲切的声音,珍妃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珍妃穿着长袍,外罩一件深色坎肩,头上戴着瓜皮帽,背后甩着一根长长的辫子,严然是一位英俊潇洒的男子扮相,按大清国祖宗规矩,为了让皇上安心朝政,不让女子干预政务,所以尽管皇帝为一国之尊,为所欲为,但白天却不许召皇妃、贵人进殿侍候。后来风流倜傥的乾隆爷为了白天能和爱妃一起厮守,让爱妃们女扮男装来陪他。从此大清国的皇上开了这一先例,白天召见后妃一律按此例,并为这起了个雅号,叫“陪读”,那意思是为了帮助皇上阅读臣子的奏本,也算是干正事吧。
珍妃正是按此例女扮男装大白天来这儿陪光绪的。她步履轻盈地走进,朝着光绪生动地一笑。“皇上”她正要下跪请安时,光绪慌忙抢上前,双手将她拉起。
“爱妃免礼!爱妃免礼!”他捉住她双手,动情地望着她说,“珍儿这一身男装大漂亮了。”
“难道皇上不喜欢我一身女儿装?”
“喜欢喜欢,当然喜欢。”光绪连声他说,心情大好,刚才的沮丧去了一大半,“只要是你,不论穿什么,无论怎么样打扮,朕都喜欢!”
王商让宫女上了茶,然后知趣地退出东书房。下人一走,光绪便忍不住跟珍妃说了今儿早朝发生的事。
“你听听,你听听,他们竟敢说太后的话不作数儿……这还了得?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连太后也不放在眼里。”当别人面,光绪从不称慈禧为亲爸爸,至多叫皇阿爸或皇太后,在珍妃面前索性称呼她太后。
“皇上!”珍妃听光绪说了早朝情况,心里立即明白了一大半,“你仔细想想,他们哪儿是不把太后放在眼里,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啊!”
“太后明明亲口答应了,你不是也在场。”
“皇上呀皇上!你也太实心眼了。太后只说由你作主,并没有答应什么。说到底,她还是没答应。她真要答应了,这些人敢顶着不办?你不是说他们像事先商量好了,要没人牵头怎么商量,商量了没人替他们撑腰,他们人再多也不敢跟皇上作对。”
珍妃这一问把光绪问住了。对呀!他们异口同声不同意康有为耀升兵部,更对他的《上皇帝书》大加挞伐。这些人明知自己对康有为的上书颇为赞赏,却偏偏和自己作对,要是没人替他们撑腰,他们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他在心里暗暗骂自己,同时不得不佩服珍妃的精明。
他正想张口夸珍妃,想想又觉得不对。当年慈禧儿子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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