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徵手动了动,悄悄从被子里露出一对眼睛,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
“就这样。”易承昀合上眼,额头抵在闻徵的后脑勺,鼻息间全是那人发间的淡香,是那种、闭眼躺在草原上,微风吹拂过、带来温和怡人的青草气息。
“呼呼”易承昀听见闻徵的轻笑,不解问:“笑什么?”
闻徵隔着被子戳他的手:“你以前连我靠近都讨厌,谁会料到你有这天呢。”
易承昀一怔:“什么时候?”
“就……那次露营,凶巴巴的,讨人厌。”尽管那回先挑事的是闻徵,但面对易承昀,他向来理不直气也壮:“你气得巴不得把我烤来吃了。”
“你想使坏吓我,结果我们一起掉河里那次?我并不是生气,”易承昀说到一半,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斟酌改口:“好吧,可能有一点点气,不过,阻止你靠近,是为你安全着想。”顿了顿,他漫不经心道:“当时我们的衣服全被放在火上烘干,要是你知道我脑里想对你做什么,你就不止骂我。”
过了好一会才领会他的意思,闻徵木木转过头,凉凉开口:“是那种,会让当时的我们上社会新闻的念头吗?”
易承昀想了想,肯定道:“会。”
“流氓、变态!”不轻不重踹了易承昀一脚,闻徵象征性骂了两句,却没有再说话,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假如没有那晚的“意外”,他们两人会兜兜转转多久?
月亮的银辉温柔洒了一地,闻徵沉思许久,方轻声开口:“我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那种心思?”回应他的是一片静默,他能感觉到背后紧贴着、那人强有力的心跳,以及在自己耳边、温热的呼气,试探性小声道:“易承昀?”
窗外许是起风了,树影摇曳不已,在墙上投下舞动的影子。闻徵被易承昀的体温包裹着,暖和踏实,像窗外草地拥抱月光那样自然,几乎让人不忍心打破这片静谧。
一问到关键问题就装睡,真讨厌!半晌没等到回答,闻徵鼓起脸,翻过身,缩进易承昀怀里蹭了蹭,迷迷糊糊地想,明天、明天一定要问出来。
嘴角牵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易承昀悄无声息睁开眼,调整了一个让他枕得更舒服的姿势。
第二天天气很好,闻徵一到马场,便见摄影团队已经有条不絮地开始拍摄准备。
他和工作人员打过招呼,遂直奔马厩,先察看玛莎的恢复情况,这才放下心,换衣服备马。
本来这回拍摄他打算带性格最温驯的玛莎出镜,现在不得不换成萨瓦尔多,他拿着马鞍和笼头、还没走近,已看到马儿竭力从栅栏里探出头,一对柔软的黑耳朵竖起像天线。
“马上就带你出去,要乖乖的。”闻徵拍拍马脖子,将马牵到场内,先是绕场内小跑两圈热身,好让萨瓦尔多适应时不时响起的快门声。
按要求,他将拍两组宣传片,室内户外各一组;而在户外的拍摄中,又分为策马奔跑和跳跃障碍两个片段。
只见在绿茵茵的草地上,闻徵一身黑白骑士服,戴着印有国旗的马术头盔,马蹄声清脆,骑着萨瓦尔多轻盈优雅地跃过第一道栏杆。
场上摆放的全是最低的c级杆,他每周会和几匹马跳个几回玩玩,因此马儿早对此习惯。
然而下一秒,本应继续往前跑的萨瓦尔多,蓦地发出“嘶”一声尖锐的马鸣,奋力掀起前蹄,险些把闻徵颠下马。闻徵尝试收紧一边的缰绳、以保持平衡,可不知为何,萨瓦尔多一反往常沉稳服从的性子,挣扎的力度竟越来越大。
一片惊呼声中,闻徵眼前顷刻天旋地转,头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兀然眼前一黑……
易承昀赶到医院时,闻徵低头正坐在床边,静静听医生说些什么。可能是听见脚步声,他望见闻徵朝自己的方向转过头,黑眸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易先生,你来了,”医生认出易承昀,连忙站起身,谨慎地看了闻徵的方向一眼,委婉问:“我先到外面跟易先生解释,闻先生你先休息一会。”
“在这里说可以吗?”闻徵双手用力握住床沿,竭力辨别易承昀所在的方向,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波澜不惊:“没什么我不能听的内容吧?”
易承昀蹙起眉头,还没来得及细问,便听医生连忙否认:“当然没有!”
朝医生微一颔首,易承昀在闻徵身边坐下,察觉到他的肩膀微微颤了颤,便习惯地想伸手搂住他,但当手抬到半空,又想起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伤,便将手轻轻放下,掌心搭在闻徵的手背。
闻徵一直垂着头,努力想靠听觉分辨易承昀的动作,感觉到手上传来的热度,他心中一紧。
“暂时性失明。”医生把先前对闻徵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强调道:“不过不需要太担心,等大脑中的淤血散了,视力自然会恢复。经详细检查,闻先生的身体没有其他问题,非常健康。”
谢过医生,两人坐在病房里,一时都没有说话。
“很遗憾,具体什么时候复明,我们没办法保证。”
医生的话在易承昀耳边不住回响,他的脑子像停摆了一样,试探般举起另一只手,在闻徵眼前轻轻晃了晃。
闻徵扇形的睫毛微微翘起,漆黑的眼眸似在凝视前方,一片深邃。
理智告诉易承昀,一个合格的丈夫,这个时候该说点安慰的话。然而,当他张开口,发觉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得张开双手、用力将人摁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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