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我而言,十大页的叙述还不如一张画片那样一目了然。”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沉静了一会儿。
“您真的一点儿也不去考虑艺术价值吗?”她问,同时把双肘撑到桌子上,使脸贴近巴扎罗夫。
“请问,要它做什么用?”
“哪怕是为能了解人,研究人。”
巴扎罗夫嘿然一笑。
“为此第一,用生活经验也就够了。第二,恕我直言,研究单个的人是用不着花气力的,所有的人都彼此相似,无论躯体或内脏。我们每人都有大脑、脾脏,我们的心、肺结构也都一样。至于气质,也无多大不同,即使不同,也没有多大意义。只消拿一个具体的人来作标本,就能以此判断出所有其他的人,人一如森林中的树木,没有一位植物学家认为有必要研究每一株白桦。”
正在分理鲜花的卡捷琳娜此时抬起疑惑的眼睛来望巴扎罗夫,但遇着他一扫而过的目光,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摇了摇头。
“森林中的树木,”她把巴扎罗夫的比喻重复说了一遍。
“那么,照您看来,人就不分聪明愚蠢或者善良凶恶了?”
“有区别,就同人分成健康人和病人那样。肺病患者的肺与我们有所不同,虽然原来的结构并无区别。我们能大致知道肉体上的病患,而精神上的病患来自不良的教养,来自塞满人们头脑的种种谵妄,一句话,来自糟糕的社会,改造好社会,病根也就清除干净了。”
巴扎罗夫的说话样儿像是告诉对方:“信由你,不信也由你,我反正就这么个看法!”他的手指慢慢地捋着连鬓胡子,他的眼睛在朝着墙角打转。
“您是说,社会一旦得到改造:也就没有笨人和坏人了?”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问。
“在合理的社会里人都一样,聪明愚蠢也罢,和善厉害也罢。”
“是呀,我明白,因为所有人的脾脏都一样。”
“正是这样。夫人。”
奥金左娃转而问阿尔卡季:
“阿尔卡季·尼古拉伊奇,您的意见呢?”
“我同意叶夫根尼的观点,”他回答。
卡捷琳娜掀起眼帘朝他一瞥。
“先生们,你们的话使我感到惊讶,”奥金左娃说道,“今后再继续讨论吧,我听到姨妈正在走来,喝茶时间到了,我们应该饶恕她的耳朵。”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的姨母,也就是×××公爵小姐,原来是一个瘦小女人,长一张皱成一团的脸,一对呆顿顿的凶狠眼睛,披一头假发。她进来后,向客人微微弯了弯腰算作行礼,便坐进除她外谁都无权占坐的天鹅绒大靠椅。卡捷琳娜搬了张小凳子放到她脚下,她没说谢,连瞧也没瞧卡捷琳娜一眼,只是黄披巾底下的手微微动了动。黄披巾把她虚弱的身体几乎全掩没了。老公爵小姐喜欢黄色,连她包发帽的带子也是鹅黄色的。
“姨妈,您休息得好吗?”奥金左娃提高声音问。
“这条狗又进来了,”老人用嗔怪代替了回答。菲菲犹疑地朝着她刚走两步,被她发现了,当即嚷道:“去,去!”
卡捷琳娜唤过菲菲,为它打开门。
菲菲以为要带它去散步,高兴地冲出门外,可是,它看到自己被孤零零地关在门外,于是用它的爪子抓门,嘴里发出狺狺的吠声。就在老公爵小姐皱起眉尖、卡捷琳娜正待开门的当儿……
“我想茶该准备好了,”奥金左娃启口道,“请吧,先生们!
姨妈,我们去用茶。“
老公爵小姐费力地从椅子里站起来,领头走出客厅。众人随着她走进了餐室。穿制服的小仆人哗一声拉开放有软垫的神圣扶手椅,让老公爵小姐坐下。卡捷琳娜斟茶,她把第一盏,也就是镌有族徽的茶杯捧给了她。老太太放了些蜂蜜在茶杯里(她认为茶里放糖是罪过,而且也是浪费,虽然买糖不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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