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往往是漫长的。可今天的等待是愉快的,甚至是惬意的。我想到了妈妈看到我的惊喜,父亲看到我时的坦然和不动声色,这让我和战友们的心情越发的轻松。天慢慢地黑了,我们都在右胳膊上系了一条白毛巾,这是跟换防部队的区别标志,天黑,有了这个明显标记,就不会走错了。
各班分成两个小组,正副班长各带一组,行进时靠在公路右边,避免不慎掉入悬崖。出发时是成一列纵队行进着,走了没多久,就涌成了一团了,这是轻装,又是撤离,走起来真的是脚下生风,大家越走越轻松,越走越快。连长见了,喝令各排长管理好自己的部队,不要走的那么急,以免与换防部队发生混乱,这才恢复成一路纵队行进。
大概走了二十公里的样子,遇上了行进中的换防部队,他们与我们一样,是轻装,他们行进在路的中央。不同的是他们的脚步快速而沉稳,与我们的轻快随意完全不同。我想起了十一个月前的那个夜晚,让我们背那么重的物资急行军几十公里,不知道是哪个浑蛋指挥的。
还有保密也有问题,我们这边在换防,越南人就在那边拼命打炮,不知道你换防人家就不会打那么多炮,大概是吃了上次的亏,这次换防一切正常,这也说明保密工作做的更好了。
说不清楚是什么时间到了什么地方,那里有车队在等候我们,说好有人在那里收缴枪里的子弹的,也没人管这事了。我们登上卡车大概只有半个小时就出发了,黑呼呼的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后面的车灯。也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越来越安全了。随着车厢的摇摆,我睡着了。。。。。。
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118) 八六年四月二十二日,晴。
一抹耀眼的阳光刺进车尾敝开的车箱,我醒了。不知在什么时候,庞大的车队已经挣脱了险峻大山的怀抱,行进在一段介于大山与丘陵之间的山道上。车队没有了来时爬坡的巨大轰鸣,一路轻快地向下滑行着,只是时不时在拐弯处点一脚刹车,强大的惯性,会让坐在车箱里的我们,上身一致地倾向一边。我在心里骂着司机太毛燥,别他妈的打仗没伤没残,却在凯旋的路上出车祸,那就掉大了。
尽管车箱是如此摇晃,大部份人仍处于酣睡之中,我伸缩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脚,就是这轻轻的一动,却把摇都摇不醒的张国富弄醒了。他先是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外面,伸展了一下身体,这一动;又把他旁边的郝受弄醒了,就这样大家都醒了,车箱里开始燥动起来。“他妈的这司机是不是不想让咱们活了?”
骂归骂,司机照样把车开的飞快,一排排的杨树飞快地从两边逝向远方,透着遮挡不住的春机和盎然。两旁的山坡上一片金黄,是麦子熟了?真的是麦子熟了,让我不胜惊讶。这里的地貌与我的家乡十分相似,都是典型的丘陵地貌。十一个月的战争曾让我多少次梦回故乡,突然置身这熟悉的地貌,竟然让我如此的新奇和惊讶。
“哦!哦!哦!”前面车上传来拉长了音调的哦哦声,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路旁一个姑娘像飞逝的杨树一样消失在远方,我们都顿足捶胸,后悔没跟这位姑娘打个招呼,当然更恨车开得太快,才让我们错失了这宝贵的机会。
再听到前面车上“哦哦”声时,不管是否看到姑娘的影子,我们都大声哦哦哦地起哄,后面的车也跟着哦哦哦地叫,依次类推了下去,庞大的车队里,“哦!哦!哦!”的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不管遇到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我们都用拉长的哦哦声来传达我们的兴奋与愉快。
一辆满载乘客的白色客车从后面超了上来,两车并排行驶的当口,我们一起向这辆车上的乘客招手欢呼。没想到车里的乘客表情冷漠,毫无反应。我有一瞬的伤心,有什么办法呢?他们生活的很好,不需要面对生与死的抉择,当然就不会理解我们此刻的心情了,甚至有可能认为我们是在撒野,因而不屑一顾。
汽车继续行驶,到达了我们的终点文山州砚山县的盘龙镇内。这又是一条由木楼组成的街道,有的木楼因为年代久远,已被土墙取代为平房。我们二连住在信用社和一个万元户的楼上,竟感觉是回到了战前集训地………古木镇的木楼里。每走一步,地板就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全连一上楼,感觉整座木楼都在打鼓,都在晃悠。
街道上出乎意料地清静,没有出现我想像的欢迎场面,百姓们各自忙着,我们的到来,在他们眼里就像是早上刚出门的邻居回来了,无需报以特别的礼遇和关注。
运送个人物资的车早就到了,先到的张忠元把五班人员的物资也搬到了住宿的房间,我们匆匆忙忙铺开被子,然后齐聚在楼下,渴望在街上有成群结队的姑娘走过,可依然像来时一样清静。
下车后,连长明确并强调了纪律和要求,不准随意上街,不准打人骂人,不准强买强卖,不准。。。。。。一下子宣布了那么多的不准,难道要把我们困在这座木楼里不成?划地为牢的日子都呆了一年了,那是没得选择,这都回到后方了,还要划楼为牢?
不过想想也有道理,我们还都是荷枪实弹的,万一哪个小子的行为过激惹事生非了,那闯的祸就是把天捅了个窟窿。连带责任追究下来,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吃完中饭还没喘上一口气,通讯员冯国兵就吹响了口哨,要求带上战斗装具和所有个人物资到楼下集合,我很纳闷,刚刚安顿下来,这是为什么?无意中听到是点验子弹和手雷,我迅速将手雷和从枪里退出的十五发子弹藏到瓦沟里,当然也看到其他战友在藏匿同样的东西,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然后迅速加入到集合的队伍里。所有的物品都打开平放在地上,在干部的监督下一一清点,不知道的,子弹和手雷,以及掏净了TNT的地雷都被统统收缴了。
点验的成果,是我们换得了外出的自由。
冯国兵去营部取信,我忙不迭的跟了去。没我的信,我有些失望,就在信封上撕邮票。听说集邮也能累积知识,刚开始集,战争就让我中止了。我想从现在开始,还有被迫中止的素描,稳定下来后,是可以重新开始的。
冯国兵递给我一个大纸包,我以为他拿错了,又分明写的是“王辉同志收”,寄出地址是一行醒目的红体字“贵州青年杂志社”。我一看更迷糊了,杂志社怎么给我寄东西?寄的什么?急忙撕开,原来是《青年时代》第四期,“哇!投中了!发表了!”我欢呼着跳了起来,血液沸腾了起来,全身的血液直往脸上涌,通红燥热,激动得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文章刊登在第36页,标题叫《心灵的邮路》,这是我在32号阵地上完成的,讲的就是我和喻红的故事。她曾给了我那么多的快乐,不管我们以后是朋友还是陌路,我都应该为她唱出这首心中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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