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塔特尔先生,我们知道你的一切都安然无恙。
——威廉·康格里夫6,《以爱还爱》
第二天上午九点差十分,斯特莱克拐进埃克斯茅斯市场的时候,一团团冰冷的浓雾仍附着在建筑物上。这里不像是伦敦的街道,尽管许多咖啡馆都把座位设在人行道上,建筑外墙色彩柔和,还有一座古罗马风格的教堂:最神圣的救世主教堂,金色、蓝色和砖红色相间,笼罩在氤氲的雾气中。寒冷的雾,摆满珍奇小玩意的商店,路边的桌椅;如果能够再加上海水的气息和海鸥惆怅的哀鸣,斯特莱克准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康沃尔,他童年较为稳定的时期大部分都是在那儿度过的。
一家面包店旁边是一扇没有明显特征的门,上面的小牌子上印着交火出版社的名字。九点整,斯特莱克摁响门铃,门开后,面前是一道陡峭的粉刷得雪白的楼梯,他费力地往上爬,一次次地用手去扶栏杆。
到了楼梯顶上,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在那里迎他。男人约莫三十岁,衣着时髦,戴着眼镜,齐肩的波浪发,穿着牛仔裤、马甲,和一件涡纹图案、袖口带有一圈褶边的衬衫。
“你好,”他说,“我是克里斯蒂安·费舍尔。您是卡梅隆吧?”
“科莫兰,”斯特莱克下意识地纠正他,“不过——”
他正要说别人叫他卡梅隆他也答应,这是多年被叫错的现成答复,可是克里斯蒂安·费舍尔立刻回道:
“科莫兰——康沃尔郡的巨人。”
“没错。”斯特莱克很是吃惊。
“我们去年出版了一本童书,讲的是英国民间故事,”费舍尔说着,推开白色双开门,领斯特莱克走进一个杂乱的开放式区域。周围的墙上贴着海报,摆放着许多乱糟糟的书架。斯特莱克走过时,一个邋里邋遢的黑头发年轻女人好奇地抬起头。
“咖啡?还是茶?”费舍尔问,一边把斯特莱克领进自己的办公室,那是远离主要办公区的一个小房间,窗外是浓雾弥漫的朦胧街道,看上去赏心悦目。“我可以让杰德给我们买来。”斯特莱克谢绝了,老老实实地说自己刚喝过咖啡,心里暗自纳闷,费舍尔似乎打算跟他长谈,而斯特莱克觉得这点事不用大费周章。“那就来杯拿铁吧,杰德。”费舍尔朝门外喊道。
“坐吧。”费舍尔对斯特莱克说,开始在墙边那些书架上漫无目的地找来找去,“那个巨人科莫兰,他是住在圣迈克尔山里吗?”
“是啊,”斯特莱克说,“杰克应该已经把他杀死了。就是那个豆荚的传说。”
“我记得就在这儿的,”费舍尔说,仍然在书架间寻找,“《不列颠群岛的民间故事》。你有孩子吗?”
“没有。”斯特莱克说。
“噢,”费舍尔说,“好吧,那就算了。”
他笑嘻嘻地在斯特莱克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那么,我可以问问是谁雇了你吗?我可以猜一猜吗?”
“请便。”斯特莱克说,他的原则是欢迎别人推测。
“不是丹尼尔·查德,就是迈克尔·范克特,”费舍尔说,“我猜得对吗?”
眼镜镜片使他的眼睛显得圆溜溜的,十分专注。斯特莱克感到很意外,但脸上并未表露出来。迈克尔·范克特是个非常有名的作家,最近刚拿了一个文学大奖。范克特为什么会对奎因的失踪感兴趣呢?
“恐怕不对,”斯特莱克说,“是奎因的妻子利奥诺拉。”
费舍尔大吃一惊,那模样堪称滑稽。
“奎因的妻子?”他茫然地学说了一遍,“那个不起眼的、长得像罗斯·韦斯特7的女人?她为什么要雇私人侦探呢?”
“她丈夫失踪了。已经消失了十一天。”
“奎因消失了?可是——可是……”
斯特莱克看得出来,费舍尔本来以为会有一场完全不同的对话,一场他热切期待的对话。
“可是奎因夫人为什么打发你来找我呢?”
“她认为你知道奎因在哪儿。”
“我怎么会知道?”费舍尔问,似乎由衷地感到不解,“奎因不是我的朋友。”
“奎因夫人说,她听见你跟她丈夫谈到一个作家静修所,是在一个派对上——”
“噢,”费舍尔说,“比格利府,没错。可是欧文不可能在那儿!”
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戴眼镜的顽童:快乐中带着一点促狭,“欧文·奎因即使付钱,他们也不会让他进去的。他是个天生的搅屎棍。经营静修所的那帮女人中间,有一个女人对他深恶痛绝。欧文写了篇特别恶心的文章评论那女人的处女作,那女人一直没有原谅他。”
“你还是把电话号码给我,行吗?”斯特莱克问。
“我就记在手机里,”费舍尔说着,从牛仔裤的后兜里抽出手机,“我现在就打电话……”
他把手机放在两人之间的办公桌上,调成扬声状态,让斯特莱克也能听见。铃声响了整整一分钟,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声说道:
“比格利府。”
“喂,是香农吗?我是交火的克里斯·费舍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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