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吕伯修满月的那天,秋菊随着前来喝满月酒的林月娥夫妻回到了米家。她依旧住进了余福的小院。
在离开了一个月零二天后,重又跨入这间熟悉的小屋时,秋菊的心再也难回到当日的平静了。回想起那时自己悉心地缝制小衣服,虔诚地念着米佛,所有一切,都恍如隔世。当她坐在第一次把儿子抱在怀中喂奶的小床时,眼前顿时浮现了那难忘的画面,她仿佛又看到了那皱巴巴的小脸。秋菊再也按捺不住一腔的悲哀和伤痛,人猛地扑到了床上,把头深深地埋入了那似乎还留着儿子体味的枕头里,号啕大哭起来。
在和金凤小姐说了她要离开的那个晚上以后,每过一天,秋菊的心就会留下那被利刃划过般的伤痕,血淋淋的永远也不会愈合,那种钻心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与儿子分别的时候近了。
昨夜,秋菊一刻也未曾闭上眼睛,当金凤已沉沉入睡之后,她把儿子紧紧地搂在了怀中,在床前的地上坐到天亮。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不断祈求这长夜不要那么快过去。清晨喜鹊来换班的时候,当儿子被喜鹊从她怀里抱走的那一刻,秋菊差点失去了控制,她痴痴地不肯松手,“儿子”那两个字已涌到了喉咙口,幸好喜鹊那及时的一问唤醒了她:“喂,你怎么啦?快放手啊,今天是小少爷满月,太太让我抱他去太太那儿呢,可没时间和你闹着玩。”秋菊这才怏怏地松开手。就在儿子离开的时候,秋菊的胸口一阵剧痛,她的心被活活地撕成了两半,一半随着儿子离她远去了。
秋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了奶娘房,也不知道是怎样躺下的,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外面传来热闹的人声就像在远处飘荡着。虽然对于离别她早做好了准备,也知道只有这样做才是最好的结果,但这离别的滋味如同满嘴里含着黄连水般难以下咽。
秋菊就这样不吃不喝躺了整整一天。对于她的不在谁也没有理会,因为今天为了小少爷的满月酒,鸾仪园的丫鬟仆妇都忙得个脚底朝天。
林月娥对吕夫人说遣走秋菊的理由是“秋菊太瘦了,看上去身子骨不行,怕那奶水也好不到哪去,对小少爷不好,还是另换一个才是”。
吕夫人当然是赞成不已。当日留下秋菊本就是勉为其难,而这些天来,一是为了金凤的病顾不上,二来也是看着秋菊连日辛苦还算得用才没赶走她。吕夫人忙吩咐彩蓉快去再找个奶妈子来替她,又叫秋菊也不用过来磕头自去了就罢。
临行前,秋菊到上房去向金凤磕头辞行。屋里只有金凤在,小少爷不在旁边,秋菊想再见儿子一面的希望落了空。这次主仆离别和上次完全不同,从头到尾,金凤始终坐在那一声不吭,直到秋菊磕完了头说:“秋菊不能再伺候小姐和小少爷了,小姐的恩德只能是来世再报了。”她才轻声地说了句:“走吧,你的心我知道了。”就挥手让秋菊离开了。
秋菊哭得是昏天黑地、上气不接下气,两只手在床上胡乱地抓了起来。突然,一样利物刺痛了她的手指。她坐起身来一看,手指上扎着一根细细的针,针尾还拖了根长长的线,原来她在无意中把放在床里的那只针线笸箩碰倒了,她手上抓着一件尚未做完的婴儿兜肚,正是她在那天下午为自己那将出生的孩子缝制的,还未完工阵痛就开始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家规 第十章 相守之乐(2)
秋菊把那小兜肚捏在手心里,又看着那一叠已做好的小衣服、小鞋子,多数是为小姐的孩子做的,可那天走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去哪,也没时间想到这些。秋菊的心里很难过,要是当时带去了那该多好啊!那就会穿在儿子的身上了。而如今,儿子是再也没有可能穿上一件娘亲手做的衣服了。
忽然,秋菊心里有了个主意,她挑亮了灯,拿起剪刀仔细地将那未完的兜肚拆开,又找来了布料,比着自己的身量裁剪好了,就专心地缝了起来。她要做一个大的兜肚穿在自己的身上,就好像是儿子靠在她的胸口上一样。
秋菊在月子吃了那么多的苦,身子变得极其虚弱。她流了数不清的泪水,她的眼睛大不如前了,做不多久就昏花模糊起来。她放下活计用手揉了揉红肿的双眼,把头靠近了灯继续做了起来,那散落的发丝被那火苗烤焦了也不知道。
已经过了三更天,秋菊还在吃力地缝着,她感到只有这样一针一针地缝着兜肚,才能让她心里那无法排解的思子之痛稍稍缓和一点。突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上去好像还不止一个人。秋菊正觉得奇怪,敲门声响起了,随后她听到了小喜在门外叫道:“秋菊快起来,你快开门!”声音是那样焦急,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
秋菊赶忙起身去开门,可她坐久了,两腿发麻一时挪不动步子,只得用手撑着桌子靠在了床边,可门外的小喜似乎是一刻也等不得,连声地催促她快开门。
秋菊好不容易拖着软麻的两腿走到门口,刚一打开门,小喜不容分说地拉着她就往外跑去。同时又有人过来帮忙,几乎是半拉半拖地把秋菊弄到了院子门口,外面一辆马车正等着她们呢。两人把秋菊架上了车,那人对小喜说了声:“好了,你回去吧。”又对车夫说:“走了。”那车夫一扬鞭子,马车飞驰而去。
秋菊心里惊疑不定,她一把抓住那个人的手问道:“我们去哪?”
那个中年妇人回答说:“去吕家堡,太太要见你。”
这下秋菊才发现她穿的正是吕家堡特制的下人服饰,连这车也是吕家的马车。
秋菊是惊弓之鸟,吕家堡和太太让她有着恐惧的魔力,她把那妇人的手抓得更紧了,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为什么,太太为什么找我?”
那妇人似乎对这半夜出来接人的差事很有怨气,她不耐烦地拨开秋菊的手:“谁知道。”
马儿跑得很快,车子在石板路上颠簸得厉害,秋菊的心跳得比马蹄声还要快得多。就是这条路,就是同样的马车,一个月零二天前把她送到了吕家堡,在这一个月零二天后,她失去了亲生儿子,带回了身心的伤痛。
马车驶进了吕家堡,一直来到了鸾仪园的门口才停了下来。秋菊下了车,又见到那熟悉的景色,闻到了那熟悉的香气。
秋菊刚一下车,几个熟悉的身影就迎了上来,众人都说道:“总算来了,急死人了,你快进去吧。”簇拥着她就往里走。刚到了那走廊,秋菊就听到了婴儿的哭声,那声音是高一声、低一声,还拖着长长的尾音,只是孩子似乎已哭了很久,嗓子已经沙哑了。这哭声就像是给秋菊增添了力量,她那好似踩在棉花上那么发软的两腿顿时硬朗了起来,健步如飞地冲进了金凤的上房。
秋菊一进门,只见满屋子的人,吕夫人坐在大靠椅上,神色疲倦,满脸焦躁,彩蓉正站在她的后面亲自动手替她捶背。金凤正半躺在床上,她面色苍白神情忧郁,和刚才分开时如同两人。喜鹊抱着正哭闹不休的小少爷,在房里不停地走着,嘴里轻声哄着、念着,可那吕伯修就是哭个不停。
家规 第十章 相守之乐(3)
儿子的哭声让秋菊心痛,她早把那规矩忘得一干二净,张开了两手直朝着儿子跑去。只是金凤的一阵咳嗽让她清醒了过来,她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垂下了头站在了房间的当中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的吕夫人也早被孙子的哭声揪得心里发疼,也把什么规矩等等抛在了脑后,见秋菊站住了她反倒嗔怪了起来:“没见小少爷在哭吗?还不快去,倒发起呆来了。”
秋菊连忙从喜鹊的手中接过了孩子,紧紧地搂在了胸前。说来也怪,这母子俩就像有天生的感应似的,吕伯修到了秋菊的怀里不多时就停住了哭闹,把个小脑袋往秋菊的胸口蹭来蹭去,好像在抱怨娘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理我呢。大家见了都松了口气,只是心里都觉得真不可思议,这个把月大的孩子就开始认人了。
这时吕夫人想起了从傍晚孙子哭到现在连奶都不曾好好吃上几口,忙对秋菊说:“小少爷饿了,你快喂他。”
秋菊听说儿子饿得久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就当着众人面略偏了身子解开衣襟给孩子喂起了奶。那吕伯修是从傍晚哭到现在早就饿了,他那小嘴使劲地吮吸着母亲的乳汁,是那样香甜,那样满足。
吕夫人见孙儿喝饱了奶在秋菊的怀里安稳地睡着了,那颗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了地,她又支使丫鬟们服侍金凤喝了参汤,伺候她睡下,这才带着彩蓉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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