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西晋十年,岁寒大雪,冷风幽夜初临,临安重楼一夜,翌披白羽霓裳。
宝石和尚敲着木鱼经过,只见酒旗肆虐,如同张牙舞爪的猛兽在虐风之中挣扎,他原地彳亍片刻,得见三娘酒馆迟迟开门,等候多时的闲汉抱怨几句,里头的人却没精打采地回应着,却并没有见到段三郎。
好在当烧烤酒菜上来时,这份焦躁立刻一扫而光,谁也没有注意到无论是杜三思还是那三个孩子,甚至是梨花婶,都神色恍惚,心不在焉。
宝石和尚犹豫片刻,来到范大叔的铺面上,“施主,昨日此地可是出了什么事?”
三娘酒馆打从开业初时至现在,就总得隔三差五闹出点什么,似乎众人已经不以为怪,但范大叔此次还是变了脸色,慌慌张张地摆手摇头。
“大师莫问,里头的事情说不得,昨儿……唉,总之大事不必多问,最多明日就能知道原因了。”
范大叔讳莫如深,宝石和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合十道谢,径自离开。
这位姓范的掌柜连知府王爷都敢议论,此刻竟然也学会了打哑谜吊胃口。
宝石和尚思忖片刻,竟然转身,没有走过整条长街,而是半途折返,要回寺庙。
西晋的寺庙不仅仅是寺庙,僧人也不仅只是吃斋念佛,他们需要服务于百姓,更要帮助朝廷教化百姓,除此之外,他们自己也要做生意维持寺庙运转。
这租地生意、胭脂水粉、食街酒水甚至青楼杂货等等,只要他们愿意,都能开办。
他有种预感,临安恐怕要出大事,须得回去转告师门,令众人做好准备才是。
杜三思恍恍惚惚看见宝石和尚经过门前,那慈悲悯然的僧人对她微微一笑,忽觉之间,浑噩的脑子有凉风过境,神识瞬间清明。
她浑身一震,犹如醍醐灌顶,生出莫名冲动,蓦地丢下手里账本,随手拿了一包东西就快步跑出去。
“大师!大师等一等!”杜三思心焦火燥地叫住宝石和尚,从穿越到现在,有个问题一直在她脑海中萦绕不去。
而昨日,她对这个世界的疑惑已经到达了巅峰,她必须要找一个人问一问!
宝石和尚停住脚,黄色僧袍下的僧鞋干净整洁,他在霜雪纷飞中走了一个时辰,却仿佛丝毫没有被霜雪所染。
僧人平静地转过身,清正纯和的目光落在杜三思染就红晕的脸,视线一垂,就看到她左手上几乎被染红的药布。
“阿弥陀佛,”宝石和尚略略抬了下手掌,“施主叫住贫僧,不知有何要事?”
杜三思停下脚,本该脱口而出的问题却突然有些难以启齿,她茫然地愣了愣,慌里慌张地将手里东西推给宝石和尚,“这是给大师的,我,我有个问题,想问大师。”
宝石和尚默了一下,掂量着手上的重量跟触感,摸着像是一大块牛肉荤腥。
将东西放进随身布袋,宝石和尚并没有说出这件事,“……施主请问。”
杜三思两眉微蹙,稚嫩的脸上覆着一层阴霾,过了许久,宝石和尚只静静等着,给她足够时间细思,并不言语。
路人奇怪地看看两人,都下意识从两旁避过,水也没有去打扰。
忽而一片雪花落入眼中,凉丝丝的雪片同温暖眼瞳一撞,安静地化作一滴眼泪,从侧脸滑下,留下透明水痕。
杜三思这才反应过来,手指捏紧袖子,感激地看了眼始终不曾催促的僧人,才道:“大师,我……我运气很不好。”
宝石和尚看得出来。
杜三思忽地开口,“我有个朋友,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死了,害她的那个人也因她死了。”
宝石和尚:“……”
“最开始,她在临安遇见了那个人,她试着避开结局还救了他几次,但好像没过多久,他又因为我朋友遇见了麻烦。”
这个人原本是很讨厌的,可如今她有点喜欢。
宝石和尚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然后呢?”
“然后……”风雪又灌入脖颈,杜三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了个哆嗦,才发现自己忘了穿上披风,“然后我朋友也遇见了麻烦,而且她发现,她的麻烦也是因为那个人所带来,她就像话本子里的微不足道的配角,一个无辜惨死的炮灰。”
宝石和尚听明白了,凡“我有一个朋友”中的“她”,多半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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