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余风在酒楼上告辞而去之时的话语,要是当做客套话他,也就听听就算了,但是要是较真的话,这话也可以当做一个真心的邀请,毕竟,这欧阳利虽然设宴宴请余风,但是,这私宴设在酒楼,也就说明两人的交情不过一般而已,而余风的邀请,则是请对方去自己家里做客,这交情的远近,可就分明得很了。
当然,这话无非是将两人之间交情深浅的决定权,交给了对方,你是想保持这泛泛之交还是进一步加深交情,那就看你怎么做了,至少,目前两人的状况认真算起来,都是属于那种你不求我,我不求你的状态,怎么做,都可以说不为过。
不过,这欧阳利的接下来的作为,却是令余风感到有几分欣喜。先,从城里调拨出一些粮食还有大量绿豆,说是天气炎热,地方百姓送来劳军,给军中辛苦操练的军兵熬点绿豆粥水,解解暑气。这还不算,从知州衙门还给了巡检司一纸公文,说是灵山城内兵备不足,要征调部分盐丁协助守卫北门,当然,既然是盐丁,在北门那里设卡缉查私盐,也是应有之意。
余风的风字营的大营,就是在这灵山的北门之外,有了自己的盐丁看守北门,这进出灵山城,自然是方便了许多,虽然即便没有这些盐丁,守城的兵丁也不敢刁难,这点便利在余风看来,实在不算是什么。但是不可否认,这的的确确的是欧阳利在给他大开方便之门。
若是有事情求他,这点小恩小惠,自然是拿不上台面来说,但是,现在对方根本是没有什么求他的地方,那么这交好之意,就很是诚恳了。既然如此,余风总不能太冷落了人家,这大明朝的知州和守备,无论到哪里,知州的身份可都是比守备要高上许多,人家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极致了,总不能大张旗鼓的来贴上来,拍自己马屁吧,要是自己是山东总兵,倒是有几分可能,这守备,还是不要这么想的好。
六月底,天气炎热,知州欧阳利不畏酷暑,离开知州衙门,到民间巡查,了解民间疾苦。
这赵家村当然也算是民间,何况这赵家村依山傍海,在这酷暑之时,倒是的的确确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余风邀请这欧阳利来此小住几日,欧阳利立刻就欣然允诺了。
余风邀请欧阳利携带家眷来小住,却是他忽略了,这大明朝的官吏,在地方任职的时候,严格来说,是不许携带家眷上任的,一般的情况,都是将原配留在老家,而在上任的地方,再娶上一房或者几房小妾,伺候官员的起居。不过眼下的世道,这样的规矩,遵守的人倒也不多,官场上,大家都遵守的才叫规矩,若是无人较真,这规矩自然也就不成规矩了。
这欧阳利自然不会免俗,所以,在灵山,他还是有家眷的,除了一房正妻,两房小妾,膝下还有一儿一女,儿子十来岁,虎头虎脑的,深得他的喜爱,女儿倒是有十三四岁,正是豆蔻年华,眼下出城避暑,余风又派了一队兵丁护送,安全自不成问题,这欧阳利索性一家老小全都带了出来,颇有点合家出游的意思了。
到了赵家村,余风早就做好了准备,和雪娘一起,齐齐在门口迎接。这可比当初欧阳利的礼节重多了,给欧阳利的面子给到十足。
进了庄子,这女眷们自然又雪娘去接待,不用男人们操心,倒是欧阳利一直将自己的儿子带在身边,小家伙倒也乖巧,“世叔世叔”叫个不停,倒是讹了余风不少的小玩意去。
两人这次闲聊,气氛可就比上次轻松多了,官职高下之分,文武之别,似乎两人都没有在乎,反正就是天南海北的胡扯,偶尔涉及到官场上一些事情,也都是捡些无关紧要不甚敏感的来说,两日下来,两人对于对方都有不错的观感。
对于余风来说,感觉:哦,原来这大明朝的正儿八经的官吏原来是这样的啊,才学有,历练也有,看事情的眼光办事情的能力也有,这科举出来的人才,还真是不是省油的灯。
对于欧阳利来说,感觉则是:这余风以前不曾深交,想不到,也算是有点本事的人,看来,传闻他是秀才出身,那是不假了,可惜走了军职,要不,走科举之途,未免不能混个好出身。
不过总的来说,两人的关系算是突飞猛进了,余风闲谈中,也曾不经意的提到过自己收留在薛家岛的那些流民,至今没有一个名义,如今虽然没有人歪嘴,但是如果有事情,被人说是自己心怀叵测,聚拢流民,怕也是有着几分难办。
余风看起来有几分难办的事情,在欧阳利嘴里一句话就解决了,开玩笑,他是一州的牧民官,这些事情,正是他的管辖之下,“你回头叫那些流民,算了,你直接报个文书上来,在衙门里走一遍,这些人,就算是本州治下百姓了,落个籍贯,又是多难的事情,这是利民的好事情啊!”
“那倒是要多谢大人了!”余风笑道。
“你又来了,余贤弟这还是拿我当外人啊!”欧阳利打趣道:“对了,这两天呆的也有点闷了,附近可有些什么好的景致,我那犬子,一刻也不消停,再不带他出去溜达,怕是我这几根胡须就保不住了哦!”
这地方能有什么好的景致,余风想了想,唯一算得上景致好的,就是在薛家岛那边了,不过,这大热天的,跑那么一趟,未免有点不划算了,一身的大汗淋漓,这是来这避暑还是来汗来的啊?
倒是可以到海边去走走,不过,这出去到海边走的话,那自己私港,可就藏不住了,不过,这欧阳利似乎话中有话啊,我这私港,他未必就没有听闻过,他这是怨我藏着掖着了?
“景致嘛,倒是没有什么欧阳兄看得上眼的,不过,不远的海边,兄弟倒是鼓捣了一处地方,这时节,倒是有几艘船在,要是欧阳兄不嫌寒颤,咱们倒是可以上船在这附近转一转,吹吹海风吃吃酒,倒也凉爽自在。”
“如此甚好!”欧阳利点头允诺,余风看他脸色,倒是没有看出什么来,他身边的小家伙,倒是鼓噪起来:“坐船去,坐船去!”
三人出的门来,朝着港口而去,身后的亲兵在后面跟了上来,远远的缀着。
说来也巧,平日里,总会有那么一艘两艘海船,停在这港口中,恰恰今日,一艘都没有,唯一可以算的上海船的,就是正在修缮的那飞鸟号了,布家的海船已经出海了,飞鸟号第一趟赶不上了,索性就趁着这个时候,修缮一番,等到那几艘海船回来了,再一同出海!
“西洋炮船?”这欧阳利算是一个有见识的,见到这飞鸟号,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听闻风字营中,有些番人教习,那些番人偶尔还进城买卖些物什,莫非就是这西洋炮船上的番人?”
“算不得炮船!”余风笑道:“不过是商船上放了几门炮而已,那些番人以前的确是这船的主人,不过,现在这船,却是济宁同知大人名下的了。”
“几门炮,那也是不简单了了?”欧阳利叹道,他灵山城时至今日,也不过几门虎蹲炮之类的小炮,红衣大炮这等守城利器,那是想都不要想了,除了九边的大城,有幸被朝廷拨去那么几分,这等小城,怎么会有。
“你说这船是济宁同知名下?”他蓦然反应过来,这余风在自己附近弄个小小的私港,怎么会有济宁官员的船只在这里修缮,看来,自己以前是的确小看了这余风,此人交游怕是比自己想象中的广阔得多了。
“呵呵,兄弟和那福建郑家有些来往,那郑家有意提携兄弟一下,愿意带着兄弟在海上捞点钱财,可惜兄弟自己家的这点事情都做不妥当,那里有精力去海上捞这钱财,不过,和兄弟交好的一些朋友,倒是有这个兴趣,少不得兄弟就为朋友们提供点便利了!”
前面说过,这欧阳利是浙江人,要说,这江南之地,凡事有点身家的,要说不知道这海贸的大利的,那十个里面,怕是一个都没有,问题是,即使知道,又能如何,有些东西能碰,有些东西不能碰,这份额都是早已经划分干净的。比如说,这水银又哪家去做,生丝由那几家去做,织锦绸缎又由那几家去做,都是早有定例的,外人倘若冒冒失失的插手进来,在本地受到排挤打压还是好的,到了海上,就算是落个人财两空也不稀奇。
但是,这山东一地,海贸并不是很达,即使有浙江那边的例子在,也只是在济宁那一带,这登莱之地,倒是没有听说过这类事情啊,而且,听这余风的口吻,这买卖是经过那海上大豪福建郑家的允许了的,那岂不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一想到这事情的前景,一时之间,就连一向自诩为颇有城府的欧阳利,都微微有点色变了。这余风既然能将这港口给自己看,那么,想必也不会反对自己在这里面分一杯羹,济宁同知也能在这里做买卖,自己是这灵山的知州,更是没有做不得的道理了。
余风看着欧阳利,心里微微笑着,想得明白就好,就怕你想不明白,想明白了,你自然会上我这艘船,大家互相提携,有财一起;想不明白的话,大概你这官,这辈子也就是一个知州了,连这等机会都不会把握的人,还会有什么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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