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一时难以抵挡得住。w61p
她面色一阵红白不定,嘴唇却是颤颤着发紫,她忽然整敛群据跪在地上,“皇上,臣媳自知,若不是庞氏先祖立下赫赫功勋,今日臣媳就连在这里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自从东胤皇朝伊始,庞氏一族就追随贤祖帝左右,是为开朝元老之一,承蒙贤祖帝信任和厚爱,庞氏世代为皇家镇守大撤西部的要隘壅州,如今己逾百年。想当年,臣媳的曾祖和祖父,都是为抵挡西域诸国染指大胤边境而战死沙场,臣媳的父亲己逝,庞氏现由长兄庞裕继承侯位,长兄年轻,但也定当不会辜负历代先帝和先祖,势必为大胤鞠躬尽瘁,以报皇恩……”
“臣媳以庞氏历代先祖,及家族名誉发誓,臣媳今日所言句句属实。”此时,庞徴云毅张脸晦白如纸,她匍匐跪地,垂眸时鸦翅般的睫毛轻颤着,那一双眼睑单薄如玉,像是连那样轻微的重量都承受不住,她使劲咬牙,一字一顿地说出道:“臣媳愿作证,王爷和宸妃绝无私情!”
庞徴云此言一出,只见奕槿眉心紧整成小小的“川”字,而当场之人皆是震愕,原本甚嚣尘上的风言风语,渐渐有了转向的势头。若韶王和宸妃当真私通款曲,哪里值得韶王妃以整个家族起誓,拼死出面力保。
听到庞徴云如此斩钉截铁地起誓,我不由一震。宫中寥寥几回见面,只当她是温婉女子,不想在柔静的心性中,亦是藏着一脉刚强。尽管如此,心中却是有些酸涩,如未熟的青梅汁液,掺着酸与苦一点点地渗进来。今日庞徴云能在他身侧,坦然无惧地为他辩白,出面维护他。
然而我却是什么都不能做,甚至,就连抬眸看他一眼都做不到。奕槿就在我身边,他的目光犀利如鹰隼,密不透风地包裹着我,细微到不放过我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我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它们一丝一毫地流露。
薛旻茜似乎还有话说,庞徴云却是抬起头,因着刚刚语调急促,苍白的脸颊上浮起异样的红晕,她眼神中退去了最初的畏惧和羞怯,却是多了一分坦坦荡荡,“娘娘,这世间男子能凭借自身博取功名和地位,但作为女子,一生或荣或辱皆是家族赐予。嫔妾视家族名誉重于身家性命,绝不会轻易拿来起誓。”
“好好,庞家的人果然有几分骨气。”奕槿眼神中挟着意味深长的幽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庞徴云,又看了奕析。他示意身后,不消半会,就有两名身板高大的侍卫,左右架着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进来。
我听到灵犀轻咳一声,而紫嫣握住我的手不禁一颤,我睁眸看去,猛然错愕,那个被侍卫拖进来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玉笙。
颜倾天下 清商惊落怎堪恨3
我看到玉笙被两名侍卫左右架着进到殿中。
玉笙神色落魄憔悴,面容焦黄灰败如枯萎的苇草,她头发蓬乱,脊背微驼,夹在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中间,愈加显得枯瘦孤零。她脸颊和身上看不出有什么伤痕,灰白的衣衫也没什么血迹,但是屈膝跪拜时,一双手摊在额前,只见十个指甲上都被一长针洞穿,十指如柴,指端上都厚厚地结着一大块凝成红黑的血痴,当真是怵目惊心。有些嫔妃一见,忍不住作呕吐状,纷纷转过头去不敢看。
玉笙从来以手巧著称,针黹功夫更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如此酷刑之下,她的一双手怕是要废了。
“玉笙。”我喉间低低地喊了她一声,她慢慢地抬起一双黯淡失神的眸子看我,皱纹横生,面皮松弛,她不过是三十出头岁的人,几日不见,竟被生生地折磨成了这样的衰老之态。
与众嫔妃的回避和畏缩不同,紫嫣却目不转睛地看着玉笙。但是,灵犀却朝后退了半步,她看着玉笙血迹斑驳的手指,不禁用手捂住唇,眉目轻轻抽搐,似有不适之感。
紫嫣侧眸一扫,已将她的样子看在眼里。她轻蔑浅笑,声音压得极轻,像是单单说给灵犀一人听,冷峭道:“夫人既然做得出,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有些蠢人没见过世面,所以一看到血就怕,有些人稍稍聪明些,明明不怕却非要装出一副清纯无辜的傻样子。只是夫人一贯清高,又何必要去附和这些虚场。况且眼前皇上忙得很,楚楚可怜演得再卖力,皇上大概也不会有心情看。”
说话间,灵犀己是神情如常,眼光清淡如暮色初降时漫出的濛濛月光,眸间隐着一沁寒色,看了看在场的众人,道:“娘娘教训得极是。皇上眼前忙得很,没心情看‘楚楚可怜’,那么娘娘的这一出‘姐妹情深’演得再卖力,恐怕皇上也不会有心情看,好意劝娘娘一句,既然是演戏,点到为止即可,别到时候‘过犹不及’,反倒讨不得好。”
薛旻茜先时在庞徴云那里受了堵,怕是不肯甘心,此时走出一步,两缕悬在腰间杏黄色的流苏穗子轻轻晃动,她眼神嫌恶地瞥过,嘴中咕囔道:“王妃一心要包庇,况且一人说的不做准,必要听听旁证。这丫餐是颜府家生奴婢,跟随宸妃多年,就算宸妃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她不可能不明了。无论何事,只消用些刑法,好好地审问她,叔嫂私通也好,旧情复燃也好,什么都知道了。”
薛旻茜这话说得狠辣,一点余地也不留下。紫嫣怜然横扫了薛旻茜一眼,讽道:“慢着,选侍真是好伶俐的口齿,十指连心。若是穿烂了你十根指头,说不定连十世八代的祖宗一通都招供出来了。”
“慧妃你……”薛氏一族门庭败落,子嗣一脉断绝,永世翻不得身。对于薛旻茜而言,最忌讳就是提及家世。刚刚庞徴云提起时是无心,但现在被紫嫣冷不防挑明,自然是激得恼羞成怒,但紫嫣的位阶到底比她高出一大截,却是不得不强忍下了。
“统统给朕闭嘴!你们一个个这种样子,哪里是有半分像宫妃,倒像是市井无知悍妇!”奕槿一掌击在赤金镂空的龙首扶手上,闷雷般的响动,令底下人凛然一惊,奕槿声音沉沉,“玉笙,韶王妃却有包庇回护的嫌疑,她的话朕不敢全信,但朕现在让你说!”
我虚乏无力地靠在紫嫣肩上,看着那个饱受苦刑的女子,那般的模样像是刚刚从阎罗殿中拖出来,她脸上透出死气沉沉的青白之色,一双细瘦多筋的手上骨节历历暴起,凝固的血块颤颤地连着支离的皮肉,孤小的身躯蜷缩着,她跪在那里仿佛就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此时此刻,对于那个高坐在龙座之上的男人,我觉得愈加地齿冷,自见到玉笙被穿指的那刻,我对他最后仅存的一点念想都尽数撕碎,眼中的震惊也渐渐消磨成冷漠。
玉笙的肩膀被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地钳住,双膝死死地抵在坚硬的平金地砖上,一点都动弹不得。
整个正殿中的焦点,霎时都凝聚在玉笙身上,犹如泰山压顶的迫力,四面八方地向她逼去。数十双眼睛看着,数十双耳朵贲张着,只等着她开口贯进一句话。这原本是我,奕析,奕槿三人之间的事,但眼下已牵扯进来太多的人。她的一句话将会决定着今日殿上的一个人,或是两个人,甚至是一群人的生与死。
“奴婢……”玉笙的背驼得越发厉害,她前额贴地,在地上留下一个巴掌大小水漓漓的汗印子,她的手掌软软地平铺着,像是单单蒙着一层皮肉,里面全部的骨头都被敲碎,她嗫嚅着不肯说,侧首看着一左一右钳制住她的两名侍卫。
奕槿见了,厌烦地挥手让侍卫退下,侍卫领命远远地退到一旁,只让玉笙一人跪着。
身上的桎梏一松,玉笙深吸口气,清新的空气徐徐地充入肺部,让她青白僵死的面色稍缓,整个人都看起来有了两分生气,敞声道:“奴婢回禀皇上……”
殿中无风,我却感觉身上发冷,无数阴风绞成的薄刃剐过去,不觉得痛,直觉得剜心剔骨的冷。紫嫣从背后抱住我,额角抵着我的侧脸,她的身体是温热的,如被春日的暖阳晒得发烫的碧萝花瓣。我喃喃道:“如果是玉笙,我不会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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