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描长的眼绒,将整个眼角拖得微微朝上飞翘,清丽的面容衔着一抹若隐若现的妩媚。takanshu
痣生眼角,不祥之兆。奕析些许犹豫,随意道:“看着她有些眼熟。”
太后闻言笑出声,松垮垮地堆叠唇角的褶皱舒散开,笑道:“胡说罢,你哪里可能见过她。说起来你那婉辞表妹也可怜,据相师说她出生的时辰不好,乃是克父伤母的命格,自落地起就为她生父不喜,尚在襁褓中就被送到道观中寄养,一直在那里长到十多岁,她父亲还是不肯将她接回上官府。六年前你小姨过世,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终归放心不下,临终将婉辞托于母后照拂,婉辞自十三岁时到母后身边,从未离开帝都。而那时你早己不在皇宫,哪里能见过她。”
奕析若有所思地点头。
太后轻叹道:“婉辞自幼为父母所弃,孤苦伶仃地在道观中长大,但也算她命中有造化,能拜在谪仙人清虚子的门下。”
“婉辞是清虚子的女弟子?”奕析眉峰忽地挑动,竟不由得脱口问出,自言般喃喃低语:“这未免也太巧罢。”
他面朝太后,神色中颇有三分郑重地问道:“母后是否笃定她十三岁进宫后,就未离开帝都一步?”
太后觉得些许疑惑,点点头,道“为什么会忽然这样问?”
奕析眉目间笑意若流云轻浅,掩饰过去道:“随口问问罢了。小姨自出嫁后,就与外祖家断绝来往,婉辞表妹更是自幼寄养在道观,怎么可能见过。若说眼熟,或许是几年前母后旧病发作,儿臣回帝都侍疾时见过也未可知。”
此时,高嬷嬷撤下美人槌,亲自端茶来。奕析幼年时曾由高嬷嬷抚育,两人情分自然亲厚,嬷嬷突然低呼出一声,道:“唉,今日沏的又是茉莉雀舌毫,这人老了糊涂,怎就记不住殿下不爱喝这个荼。”
高嬷嬷此是玩笑话,借荼影射前些日子玉阴候夫人拜访的事。太后怎会昕不出,余光横了她一眼,并未有责怪之意,笑着道:“你这不是老糊涂,是年纪渐长,愈来愈为老不尊。”
奕析亦是澹澹一笑,他自小就知道高嬷嬷是太后的心腹之人,也只有她敢在太后面前这般无拘束的说话。
太后的眼神徐徐地拂过这一盏白气蒸腾的茶汤,若是想起些事情,闲闲问道.“好些日子未见到樱若了,刚来时老爱腻在哀家这儿,现在倒不肯过来了。”
奕析答道:“儿臣过来时正好遇见樱若,本打算带她一道过来,谁想她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说一直扰得祖母不清静,想到祖母身体不好,她心里也过意不去,等过两天再来,大概正往九妹那里去了。”
“这个小丫头!”太后低声啐道,脸上却是爱恨不得的神色,连连摇头道:“你莫昕她说得那么体面,什么怕扰得哀家不清静,还有什么过意不去.她鬼精灵得很,知道前些日子,你三姨在哀家这里告她一状,生怕哀家训责她,故意找些体面孝敬的推辞说不来。”
“原来如此。”奕析应道,那茶盏中一汪黄亮清澈的汤色,澄澄明明映着他此刻的面容。
此时,太后容色微微一动,心口平伏了方才佯装的薄怒之意,道:“眼下提起来了,哀家也正想跟你说说樱若的事,樱若这孩子如此伶俐机灵,自是好事,心思雪亮些也不怕她将来吃什么亏。只是……”
太后眼中有道极浅的精芒闪过,那是久居宫闱而历练出的敏锐和透辟,“樱若年仅五岁,且早失生母,疼宠娇惯着些也是应该,但毕竟不可宠得太过,哀家还是那句老话,这女孩子管你是公主、郡主,当姑娘时如何的娇蛮任性,好像天下万事皆可任其心意,终归是要到夫家去的。况且作为女子心性宜沉稳内敛,不宜锋芒过露。”
奕析凝神听着,正色道:“母后的话,儿臣记下了。”
“前些日子你三姨来,想必说了什么你心中也清楚。其实那日,哀家何尝有颜而,去斥责你三姨教女无方。”太后无声无息地叹口气,接着说道“哀家自己也不曾管教好端雩啊。”
提起端雩,奕析低声道“阿九?”
太后昔日的容貌虽不能与嘉瑞、浣昭等人相较,但亦是中上之姿。眼下年至半百,登上太后之位后又多年疾病缠身,当年清丽秀雅的客貌,经历时间和病痛的销蚀唯剩下淡淡的影子,她无奈一笑之余,眼角唇际蜿蜒的纹路愈加深刻,“哀家这些年一直后悔着,当年未能好好约束阿九,任先皇一味骄纵宠溺着她,养成了今后那飞扬跋扈的脾气。”
太后说话间半是悔意,半是气性起来,“当初她强硬拒婚,扬言非林桁止不嫁。也不知道她什么缘故,她居然会对林桁止一时痴迷到这种地步!她为拒嫁庞家竟连以死相迫的事都做得出来,先皇不得已改了圣旨,遂了她的心意。”
奕析眼底似有细微的光芒变幻着,念及往事,淡声道.“其实,阿九这辈子做得最错的就是嫁到林氏。”
“现在过去那么多年,说这些也没用,眼下她和林桁止所生的长女都有十二了。这些年来,哀家冷眼看着,他们两人之间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姻缘,她恨林桁止恨得咬牙切切,若真分开又万般割舍不下。”太后用指尖捏着紧蹙的眉心,悠悠地叹气,“所以哀家说,真真没有那个颜面去斥责人家教女无方,阿九和殊儿都是如此,今日说起,不过警醒你一句,留心管教着些樱荇,之前哀家就跟徽云略略提过,裒家心里也明白徽云的难处,到底不是生母,依樱若的脾性未必肯服她,若是认真起来,樱若不服顶撞她,倒是讨着了没趣。”
奕析笑道“母后,今同想说的就是这些。”
太后消瘦的脸上浮起慈爱的神色,抬起一只手指着他,道“要说别的,你白己心里有分寸就好,母后眼看着老了,身了骨也不牢靠,不晓得还能为你们操心几年。你跟阿九两个,也不求你们什么能日承欢膝下,若能让母后省省心,就是在为母后添福添寿了。”
太后这话晓得句句真挚,字字恳切,平缓的语调中带些人往同暮的浅薄哀矜,若不是对着至亲至近的人,是断然说不出这样推心置腹的话来。
空阔幽敞的宫室中萦纡着薄雾般的檀香,盈在鼻尖极谈的一嗅,隔着糊在窗上的一层浅翠濛濛的江南烟雨纱看去,满院遍植的苍绿芭蕉,墨绿梧桐,青翠文竹经过那层细密如绡的轻纱过滤,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绿色都搅成了一片均匀的绿意空蒙,恍若一幅水墨画中任意渲染开的寥寥几笔。
无情若草术,尚有四季枯荣。更何况是血肉之躯,七情六欲的人。叫问飞逝,不觉中他已喊她将近二十年的母后,太后眼底蓦然泛起薄若蝉翼的湿意,神思恍恍然,仿佛还是那年,她身着一袭红茜纱嫁衣毅然离去,裙裾拂过的每一寸地面皆是嫣红如血。嫣红如血的不仅是她身上的嫁衣,更是一腔经天纬地的谋略与心机。她本是为了杀戮而击,要拼的就是一个你死我活,又如何躲得过销蚀在刀光剑影中的命运。
此时,太后勉强定了心神,而朝奕析,声音带些喑哑地问道“母后想起件事来,今年四月间你可有忘记,要击帝都城远郊的和音寺一趟?”
“和音寺么?”奕析略一迟疑,道.“回母后,已经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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