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析竟然轻松地笑我道:“你这个小气的女人,他刚才不就是盯着你多看两眼,你这会要盯着看回来。”他弯下腰抓住我的手臂,故意压低声音,“他如何知道你叫颜颜。”
“少说这般不正经的话。”我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你耳尖,难道就没听出他方才唤的像是‘烟烟’么?”
“你知道么?当初二公子弃官,其生性散漫与波云诡谲、瞬息万变的官场格格不入,是一个原因。”奕析挨着我身侧坐下,道,“而歌颂美人的名篇《紫懋歌》就是出自他的手笔,众所周知,又是另一个原因。”
其实奕析就算不说,我心中已经掂量得十有八九,庞雍瞬间失神唤出的应该是“嫣嫣”,慧妃林紫嫣,才子风流倜傥,与佳人相逢时,君未娶而卿已嫁,不可不谓人生大憾。我深深敛息,我了解紫嫣的性格,她永远都是太清醒,太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一个人若是心冷肠硬,就从不会觉得有过遗憾,莫说她慧妃的身份迫使她对这份情愫视而不见,就连她的心也会迫使白己对这份情愫视而不见。
我不想再去想她,闲散道:“听二公子的口气,他似乎不满端仪公主这位长嫂。”
奕析点头,云淡风轻地道:“我知道他们素来不和的。”
关于端仪的风评我听闻过不少,其实奕析应该也了解这位黄皇,据说现任瑛和侯庞裕懦弱惧内,而其妻性格强势,惯用手腕,庞氏表而上是属于庞裕,叫是实际上做主的却是端仪。端仪贵为公主,行为不甚检点,以前与几位小叔子之间就有诸多留言,近年来行为愈加乖张,在身边豢养美貌男童,公然出入,无所顾忌。这无疑会让庞裕和整个庞家都无比难堪。
“二公子更不满的,似乎应该是朝廷吧。”我似笑非笑地猜测道。
他倒是不以为然,“庞雍从来都是这样桀骜的脾气。”
我道:“自古同姓封王,异姓封侯。大胤开朝百年来,庞家是唯一的异姓为王,退居侯位也不过是十数年间的事情,其间是非曲折,岂是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也不是局外之人能说得清的。因此庞家之人若是心存怨怼,也尽可然。”
老瑛和王庞旌正值盛年却无疾而终,那时其长子庞裕上疏陈情,表明多年以异姓居于王位,除感戴皇家天恩隆重,更常惴惴不安,唯恐德不处其厚,功不受其恩,恳请革除王之封号。先帝极为感慨,几番挽留后就准了这道奏折。无声无息中,掌握在庞氏手中的兵权最终还是被富贵荣荫化解了大半。
我看着他,幽黑的眸心透出一抹清亮的剔透,我方才无心之语,但是言辞间却频频暗指丰熙帝,丰熙帝毕竟是奕析的父皇,我这样说难免令他心中不自在,解释道:“我照实说,并无存心诋毁先帝的意思。”
奕析却是无心听我说这些,他对前朝的盘根错节根本不感兴趣。目光追逐着湖面一片袅袅氤氲着的烟波幽淼,天陲泼墨织锦的朝霞褪尽,厚密的云层间漏出纤细的缕缕光柱,还未驱散湖面的白雾,他讷然道:“你记得么,绮霜阁外的湖上可有那么多雾气?”
我被一时问得愣住,绮霜阁是母亲生前在丞相府的旧楼,他为何会无端端地提起来。
“你真的不记得了?”奕析看着我眼中的茫然,追思过去道:“浣昭夫人过世后,父皇曾整夜燃着安魂香守在绮霜阁外,为的就是能在七七还魂之期再见浣昭夫人一面。”
“我记得。”我一字一字吐出声音干涩,我怎么会不记得,当年桁止身陷囹圄,性命堪虞。无计可施之下,我假装成母亲的魂魄,以她的身份请求丰熙帝搭救桁止。就在那里,我遇到在暗中保护丰熙帝的奕析,也幸得遇见的是他,才让我在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得以全身而退。
“父皇此生未爱过一个女人,他对母后是敬重,对薛母妃是顾忌她的家族,倾心所爱的唯有浣昭夫人一人。你真的无法想象那种爱深到怎样的程度,父皇在绮霜阁外近乎固执地枯等了七夜,唯求能见最后一面。父皇沉疴缠身时,力排众议,留下旨意不与先母后合葬,而是在皇陵另居别室,随棺入葬的唯有夫人生前的一件旧衣。”
奕析胸臆间溢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声音竟微微发颤,他直视我的眼睛,一句话在喉间凝滞良久终于说出,“父皇相信会有生魂再聚,皇兄也相信,你离开多年,他却对你未曾一日忘怀,他对你的感情,不会比父皇对浣昭夫人少……”
听他这样说,我心中仿佛被利锥击中般猛地一痛,凄恻道:“真的不会少吗?”我倚着奕析手臂,侧脸贴在他的衣袖,轻柔服帖的料子,无一丝刺绣的痕迹,我再抬头看他时,紧咬着发白的下唇,幽幽道:“她不愿入宫,先帝至少还能放了她,放她去跟别人成婚,放她去安静平和地生活。”
可是奕槿能放了我么?像丰熙帝放了浣昭一样地放了我么?当年我费尽心机地制造宜睦公主坠崖身亡的假象,除了逃离北奴外,更多的也是为了让奕槿从此死心,放弃派人来找我。我用假死欺骗过他,而现在与我结为夫妻的人,不是旁人,而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我不敢想象,在他明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后,会是怎样的震惊和愤怒。
我原本心中还存着万分之一的希冀,幻想此次重回帝都,多年的心事能就此化解,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讲明白,但是听得庞雍这样说,看来原本就微弱的希冀更加多了一重渺茫。
“颜颜……”奕析轻声唤我道。
“你之前说过你患得患失,其实患得患失的人也是我,我害怕失去你,害怕失去现在有的一切。”我堵住他的话,倔强地将盈在眼底的一汪泪逼回去,唇边绽开的笑意如回风舞雪,“无论如何,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结爱同心,生死不弃,我们连死都无惧,今后千难万险,我们都一起面对。”
我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他,隔着夏日轻薄的衣料可以体贴入微地感觉到彼此的体温,这让我感觉心安和踏实,我说出的句句皆是我的肺腑之言。心中溢出一煞决然,我与奕析之间最终,圆满也好,玉碎也好,我都不会离开他。
“答应我,现在不要说这些事了,我不想再听。”我伏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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