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蘋低着头,“玉笙姐姐说雪蛤紫米羹己经送来了,请王妃去尝尝。”
“哦。”我点头,这几日来我一直觉得舌苔很厚,吃东西都没什么味道,玉笙特意命厨房准备清淡补身的东西给我。
青蘋看到我摊在软褥上的一方素缎,上面用针线勾出的“岁寒三友”图案初具形状,她赞道:“王妃的手真巧。”
我忍不住笑出声,知道这小丫头是在讨巧,说道:“我的手称不上巧,你玉笙姐姐才是真正的绣娘,一手好针线呢。”
“谁说王妃的针线就做得不好了。”青蘋脸有些红,想了一会伶俐地说道:“现在我们这里天气冷了,也不知道王爷那里怎么样。若是王妃能亲手为王爷做件衣裳,王爷看到了,不知道能高兴成什么样。”
我看着窗外,不作出什么反应。心中清楚这青蘋是在恭维我,不过她说的为奕析做件衣裳,倒是说得让我有些心动了。若是能让他穿上,这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我细心缝上去了,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情意呵,岂不是很好。
我命侍女尽快下去准备,她们抱来了宝蓝色,澈蓝色,玉涡色,银灰色,莲青色,纯白色等衣料,满满地堆满了一张大炕,我细细地在布匹堆里翻了挑选,都是上好的质地,触感也十分舒适,织得那么细密穿在身上也暖和。
玉笙听了这事惊讶了一下,随即劝我吃点雪蛤羹,她先为我看看什么样的料子合适。
我在那堆锦缎中翻来找去,最后还是选定了纯白色的料子,玉笙本来劝我用银灰色,她说这个颜色素净之外有端庄大气。可是我唯独偏爱素净到底的纯白,在年幼时那段温馨安宁的回忆中,妈妈永远是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当她赤足踏水上作凌波舞的时候最美,那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超逸绝尘的九天玄女么?我记得当初歌珞就是这样形容她的。
玉笙还是顺着我的意思,在一旁帮衬着我,时而点拨着我应该注意什么。
“唉,小姐。”玉笙制止我道,“先别忙着剪,把尺寸都先量齐全了。
她说完的时候,我已经一剪刀下去了,锋利的刀口划出一个弧度。
玉笙一边为我帮忙,一边说道:“小姐,这万一做出来不合身怎么办?”她说着眼神示意了柞在后面的青汀,青汀立即会意,“知道了,奴牌立即去拿件王爷的旧衣来。”
青汀还没有将旧衣找来,我己将布匹裁下大半,此时再改也来不及了,我道:“不用找了,他的尺寸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玉笙将我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拂到脑后,手指顺势在我的侧脸掐了一把,几分笑几分教训道:“小姐呀,你说话真是越来越没顾忌了。”
40曾是惊鸿照影来4
我一连好几日都待在房间中,手下不停地缝着那件衣服。我一点也不感觉烦倦,心中的毫不掩饰的欣喜就像暖炉中烧得红亮的炭火,要盈满了爆开来一样,指尖饱含温情地抚过领口,衣袖,前襟,唇角绽开那种为人妻后独有的幸福欢愉的笑意,一次又一次地想象着他穿上这件衣服的样子。我在袖口,襟前的地方用银色丝线挑绣了疏疏的行云流水,在阳光下映出清灵的光泽,有些隐约得看不出来。宛若那份情意爱到浓了,深了,最后也就丝丝地化作轻绵微雨融入在一些细末中。
玉笙帮我将做好的衣服浆洗后,仔细地抚顺了再挂起来。她见我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踌躇着还是说道:“小姐,我把它跟王爷以前冬日里穿的旧衣比对过了……好像有些小,尤其是腰线那里,收得太紧了。”
我还未说什么,一旁在收拾着东西的青汀,闻言吃吃地笑道:“玉笙姐姐,只要是王妃亲手做的,王爷就算不吃饭将自己饿瘦了也会穿。”
玉笙听了一愣,讪讪地说道:“也是,也是。”
我冲着青汀佯装怒气道:“青汀,你真是多嘴!”脸上却没有什么严厉之色,青蘋和青汀两个相视而笑,说着话推着跑了出去。
接连几场大雪之后,气温骤降。王府后院中的梅树都适时地开了,我每日清晨起来推开窗就可以看到,冷幽砭骨的寒风中翻卷着醉然淡远的花香,令人心神一清。后院中种的都是玉蝶梅,树叶褪尽的枝头上紫自的花瓣挨挤着,仿佛一双双蝴蝶儿栖落在高高的枝头,舒展着嫣紫粉白的翅膀去感受冬日中那最和煦的一束阳光,去承接那最清新的一场落雪。
满枝的花间透出一线碧蓝天空,花瓣上摇摇欲坠昨夜的自雪,真有一种“园林一雪碧清新”之感。
从帝都千里迢迢传来的家信亦是在那刻收到,他的字密密地写满了四张素心笺。他说从古伟中找出的方子十分有效,太后的身体渐渐好转。字里行间溢满他的关心,对我的,对樱若的。其实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他在信中说他很快就回来。
我披着一件霞绛色云锦累珠披风走在梅林中,娇妍的霞绊色此时才能衬出我欲言还休的心情。我怀中抱着樱若,眼前一派盛好的花势,让我想起当初为樱若起名时,是在暖云薄绢般的绯红樱花下。有他在,生命中那些盛放的繁花一路从暖春烂漫到了严冬,一直都未停息过。
我折了一枝紫自的梅花给樱若,自从她那次含糊地叫出一声母妃之后,就再也不曾开口。若不是玉笙她们都听见了,我都要以为那是幻觉。明知樱若现在离会说话还尚早,我还是一遍一遍地教她说着父王,希望奕析回来的那刻,就可以听见樱若那娇嫩嫩的声音亲口喊他一声父王。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不晓得他会有多高兴。我待樱若视如自出,他亦是,疼爱孩子的心他不会比我少。
想到孩子,不由眉间郁郁,我还是有一个心结未消。
伏眠王宫中,妈妈曾经的旧居湮尘,再度开启后终因为阴晦之气过重,又再度被闲置下来。当殿门被推开时,扑面而来的寒意让我生生打了一个激灵,像是一盆冷水湃头,从头皮一直战栗到四肢。里面的摆设如旧,家具物什的表面洁净无尘,看得出日日有人来悉心清理打扫。
进入湮尘的密室中,与以前不同的是,琉璃宝隔的折角屏风后,悬着一幅美人图,正是我的母亲浣昭。
画上她一袭自衣轻旋如回云流雪,踏水而来,舞作凌波。这画中人的一颦一笑,一姿一容都栩栩如生,仿佛要盈盈含笑着从画中走下来一样。这幅画是我缠着奕析给我画的,他曾经见过浣昭夫人,我又让他照着我的样子来画。我和她在容貌上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个人的气质不同罢了,她身上更多了一分点尘不惊的轻灵脱俗,也更多一分清雅宁和的婉约。
她曾笑着说过,素食静修了十余年,终于磨去了戾气,可是罪孽却是洗不清了。当时还尚懵懂的我听不懂她的这句话,时至今日,我才慢慢地觉得有些懂了。
画下放置着一个小佛盒,其上一小块冰玉髓的碎片,是当初那只装着她骨灰的玉坛掷碎后留下的,这幅画,还有这块玉碎片,就是她留给我在这世上最后的念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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