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颜!你……”他震惊地喊道,眼中是无法掩饰的不可思议。
我看出他的踌躇,笑得异常悲凉,仿佛在靡芜的峭壁上开出的一朵浸透绝望的花,他若是杀了绮娅,就是与权倾朝野的翁戌家族决裂,翁戌家族在北奴朝廷的地位,就相当于大胤朝堂之上几乎可以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薛氏。当初,奕槿立薛氏长女薛旻婥为胤朝皇后,其中泰半是为了笼络薛氏巩固皇位;同样耶历赫立绮娅为后,也是出于借助强大外戚力量的考虑,在还未获得对帝国完全的掌控权之前,与这样强霸朝廷的巨蠹反目成仇,后果不堪设想。
恨意尖锐如针,我根本一根指头也伤不到我的敌人,只能深深地刺入自己的皮肉。往事不堪回首,那么我今日的处境难道就可堪入目。就像当日奕槿也怎么喜欢我,也不能开罪薛氏,只能让我屈居在薛氏女儿之下。那么今日,耶历赫怎么会为我与翁戌家族翻脸?这样想着一口憋在心头的血又要呕出来。
“我知道……你做不到……你们都做不到……”我从他的怀抱中抽身而出,神情寥落而空茫,纤弱的手指绞着滑腻的云丝被角,悲哀愈演愈烈到极致,尽化作一捧绝望的灰烬,明明灭灭的火星渐次沉熄。
耶历赫尝试着拥抱我,嘴唇覆上我冷汗阴湿的额头,“颜颜,你冷静一点。”
“我无法冷静,我只要血债血偿!而你肯不肯……”我切切咬牙饮恨道,这刻我不知道何来的力气,柔弱的我猛地将他推开,连带着拂落了压在枕下的一柄灵芝祥云的玉如意,玉器磕碎后的粉末四溅飞散。
耶利赫身影孑然地背对我,他最后说的一句话是,“颜颜,你不要逼我,但是交代一定会给你。”
颜倾天下第二部红衰翠减物华休2
章节字数:2812更新时间:10-06-2220:34
葱茏的仲春时节光景,春深夏浅,随处孜孜蔓延的凝碧生机,却化不开我心头浓郁的丧子之痛。
目之所及,繁逝之中一草一木依旧。回想初有孕时簇拥在心头的憧憬、欢喜、担忧、清愁,五味杂陈,现在一并逝如烟云。那次流产身心俱损,人彻底地消瘦下来,往日如花瓣般莹润纤秀的瓜子脸,现在两边的颧骨高高耸起,水眸黯淡无神,双颊血色褪尽,下颌倒是愈发显得尖了。
我执意不愿留在驻颜,可是我流产后身体虚弱,耶利赫放心不下我在外面,又拗不过我的脾性。但在繁逝的日子,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在我身边,时刻提防着我会做出傻事。可是经此流产一事,我对他已经完全死心,心死如灯灭,根本不容许他再次近身。
我跟他半句话也不愿多说,我们之间唯一的话题就是,我充满怨怼地追问他,愿不愿意替我们未出生就早殇的孩子报仇。我知道,每当我这样问时,他最不敢直视的就是我的眼睛,一双曾经泠泠秋水,干涸后变得像死寂枯井般的眼睛。
在小月中熬过的一日日,一夜夜,更深人静时我拥着轻柔温暖的云衾而眠,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往日在繁逝中的情形就会历历在目,那时意识朦胧,我的手还是会摸索着探向小腹,好像他还在我的身体,那个小小的柔软身体还在蜷曲在我的腹中,神态安详,呼吸均匀……可是腹部平坦一片,我却是什么也摸不到。在我惊愕之际,下身传来被蝎子蛰毒般的剧痛,然后我看见一个小小的躯体,格外的小,格外的柔弱,浑身是血,小手小脚却俱全,只是面目模糊,带血的小手伸出来抓我的衣角,在我被某种声音蛊惑着将他抱起,平举在我面前,原本血肉模糊的小脸,竟一下子变成耶利赫缩小的面容,嘴唇翕合地对我说:“颜颜,我对不起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我登时发狂般紧紧地抓住他,问他孩子在哪里。再一晃眼,我手中除了一滩刺目的血迹什么也没有留下,最后耶利赫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向我聚拢,“颜颜,你给我时间,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我哭着向虚空中扑去,喊道:“交代?交代!你不过是在敷衍我罢了。”
出了一身阴湿的冷汗,从沉沉的梦魇中醒来,我还躺在自己的床榻上,低头看去,日夜不休侍候我的侍女满满地立了一屋子,注视着床上之人的动静,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我出一丝的差错。
回到繁逝的几日来,我几乎天天以泪洗面,我感到我像一朵渐渐风干的花,流干了血,又流干了泪,当身体中最后的水分被榨干的时候,我的生命是不是也可以结束了。
曾经骄矜任性的颜卿,现在就像一盏质地极薄的白瓷器,脆弱到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未出月子的一日,我在繁逝后庭的一棵梅树下,将为孩子准备的衣物鞋袜尽数埋了,也算是一个母亲做给衣冠冢。侍女们屏息凝神地立在我身边,在我的四周紧紧地围起兽皮的帷帐,生怕还未出月子的我受一点风吹,落下难愈的病根。
石榴葡萄樱子红底的肚兜,憨态可掬的虎头鞋,鞋头高高翘起的老虎做得栩栩如生,眼睛用的是质地优良的玄石,莹然有光,出自玉笙的手笔,那石榴葡萄的肚兜是我亲手为孩子做的,我向来懒于针黹之事,但绣的每一针都倾注了我对腹中孩子殷切的期盼,现已转眼成空。
我默然地将潮湿的泥土覆盖下去,人都已经不在,还留着这些外物做什么。
密不透风的深重悲哀中,唯一令我感到欣慰的就是绿萝未死,当日耶利赫急匆匆地赶来救我时,跟随他的侍从将奄奄一息绿萝捞了上岸,经过抢救,姑姑命大活了下来,可是那日冰冷的水冻伤了肺,怕是余生都要咳疾缠身。玉笙受了些皮外伤,好生休养几日已无大碍。
我忍受的一切折辱,痛极,悲极,都让我无比地恨一个人,绮娅。
小月的时间已过,我的身体和情绪却是不见好转,整个人对外界冷淡得就像一尊雪天里毫无生气的冰雕,唯有玉笙还可以与我说上几句话。一月的时间,足以发生许多天翻地覆的事情,相比一夕而事发,一月似乎还是长了一些。
微风薰然的午后,阳光中已经有点洋洋的暖意,我倚着放在院落中的软塌,眼神怔忡地凝视着一棵梅树下突起的土丘,衣冠冢。这时,稀疏的梅林间有一团胭红的影子风风火火地飞过,让人恍惚间以为嫣然梅花在这种时节盛开。
芙娜,我看清那个向我走来的人。
“颜卿。”她朝着我焦急得跺脚喊道,“你放过姐姐好不好?”
“我没有招惹她的意思。”我随手摘下一丛嫩绿的新叶在鼻下轻嗅,清新润泽的气息,“是她不放过我。”
“那么你为什么又非逼着耶历哥哥杀了姐姐,你才肯罢休。”芙娜指着我迫问道。
我依然轻嗅着指尖的嫩叶,悠悠说出:“令姐敢下手杀王嗣,就应该想好会有怎样的后果。”
“你!”芙娜反诘道:“你敢私通故国,泄漏军机,也应该想好会有怎样的后果。”
指尖的叶子飘然落地,我冷冷说道:“翁戌小姐,我的这条罪状可是令姐说的?口说无凭,她可有什么证据。还是她用做借口,挟嫌报复,作为妹妹,你可要当心自己的言辞,莫为你那姐姐在谋杀王嗣之外,再添一宗罪。如此,岂不辜负了你们多年的姐妹情谊。”
“更者……”我轻巧地弹弹衣服前襟,有意激怒她道:“既然你如此的喜欢你的耶历哥哥,那么令姐绮娅一死,正宫之位非翁戌家的二小姐莫属,于你岂不是好事。”
芙娜一时气结,竟说不出话来,她软下声气说道:“颜卿,你知道的,若是姐姐真的因为这件事死了,我的父兄又怎么会善罢甘休,内忧外患,你会害得耶历哥哥双面受敌。”
冷笑无声无息地涌向唇角,我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我倒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今日芙娜小姐真的是为自家姐姐求情来的吗?横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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