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日子说慢也是极慢的,每日都百无聊赖、平平淡淡,但说快也极快,过了年节就等着开春,结果一晃神就到了二月,就在一个飞雪的夜晚,荀选侍诞育下了一子,也就是十一皇子。
子凭母贵,荀选侍和广陵候触了徽予之怒,因此徽予对这孩子不大上心,只教安排了名字,随意挑了一个,叫做再廷。
徽予本意是要安排再廷去馺娑宫的,但韫姜一说,徽予也就将再廷送去了给?诗抚养。这再廷偏像徽予些,?诗原本心里的芥蒂就不深,加上几乎没有荀选侍的样子,她自然全心全意地抚养他。
因?诗抚养得好,徽予也渐渐把再廷的生母是荀选侍的事忘了些,隔三差五地会去看一眼再廷,也生出了几分喜爱。
可怜荀选侍,再廷一落地都没叫她看上一眼,立时就抱走了。她坐蓐时悲戚交加,天天凄风苦雨的。坐蓐时最要紧,一个不注意就是一身的病根,加上奴才们也不仔细伺候她。她没过坐蓐之期,就抑郁病逝了。
泷儿来报时,韫姜正同?诗哄着再廷,二人相对默了一阵,韫姜才开口问:“贵妃那边预备怎么样?去报过皇上了么?——等皇上的示下吧。”
泷儿一一答了:“恪贵妃娘娘已经去太平宫了,这边差了千璎过来通报娘娘您一声。听说荀选侍坐蓐时天天哭,夜夜难眠,没两日就惹了一身的病。因为没人去关照她,奴才们登高踩底的,自然也不用心,结果……”泷儿微有唏嘘,似乎是有点心疼的。
?诗低头看着再廷,难发一语,不知是悲哀还是难过,只觉得心里堵闷得很。韫姜旋身过来拍了拍?诗的肩头,劝慰道:“别往心里去,且看看这个孩子吧。”
她口头虽这么说,可转脸望向窗外,又是纷纷扬扬的大雪,指不定是今年最后的一场,雪是白茫茫而纯净的,可是落在地上任人践踏,污成了一滩棕黑。
消息传到玲婕妤和姝修容那边时,二人正哄着皇儿玩耍,听来人一报,皆是一默。姝修容见玲婕妤神情凝重,并不见一丝痛快的样子。仿佛走的不是一个冤家,而是一个亲友。
玲婕妤默然看着摇篮里咯咯直笑的再岭,喃喃道:“我和她是手帕交,当初的情分真是比亲姐妹还要好。我们一起赏花看雪,参加京城小姐的聚会,不知道的都以为我们俩是孪生姊妹呢。不过后来入了宫,就都变了,变成了仇家,相见了分外眼红。不是斗嘴就是‘掐架’,闹得像怨了十世的仇人。”
姝修容缓缓垂下头,似乎能感同身受,她明白,玲婕妤没想过把荀虞逼上绝路。
“走了也好。”玲婕妤微微笑了一下,“她来这宫里本来也不怎么快活,走了也好。”她话说完,却见一颗晶莹似的泪夺眶而出,直直砸在了摇篮的雕花护手上。
荀选侍的过身没有引起轩然大波,她的葬礼在翡翠阁简单地置办了,只有庆贵人和?诗过去了一趟,真是无比凄凉。
日子总得过下去,结果一晃神就到了夏日。原本徽予预备去华阳行宫避暑的,奈何兖州之事一时难以平定,他繁忙交加,也就搁置了不去。
幸在韫姜体寒,大暑天的也不觉得多少难捱。就在这个夏日的六月,琳充华平安诞下了一女,正是九公主,得了封号为平江。她自己也晋为了容华。
这一胎也是多有艰辛,小郑大人三番五次催促昭充仪动手,昭充仪多次搪塞,因怕失了他的信任,便装模作样,连同盛妃办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局。自然是挑了一个奴才做替死鬼,事也没成。昭充仪只得诓小郑大人,说琳容华这一胎颇得皇上看重,防得是滴水不进,若要贸然动手,只怕连同小郑大人一道折进去。
小郑大人又是不甘、又是担忧,但看事到如今也没有事发,只得作罢了。这件事荒唐又诡秘,就连小郑大人也不敢相信会是昭充仪刻意设的局。毕竟表面上,昭充仪无论是同小郑大人还是琳充华,都无冤无仇的,琳充华同小郑大人更是素未谋面,谁能想到这个上去?再者,这样的事没人追究也就谢天谢地,自己怎么敢去查?只能吃哑巴亏。
那二人,只得都心存侥幸又心惊肉跳地挨到了六月。生下一女后,仍是风平浪静的,小郑大人才勉强不再提这件事了。
到了八月里,为着多联络同蒙古部族的情谊,秋狝是照常进行的,仍旧是浩浩汤汤的一群人。晴妃仍旧同韫姜一车,二人兴致冲冲地谈说着草原的风景,十分快活。
因孩子还小,便多留在明城里,此行跟随而去的皇子、公主同上一年没分别。晴妃落得一身轻,虽思念自己的孩儿,但到底还有小孩子心性在,甫一见着了这辽阔的原野,就把思子之情暂放一边了。
女人们自是观景赏花的,而皇子们则是跟随徽予观围骑射。因皇子们年岁渐长,或多或少要开始学着处理政务、办些事了。徽予便叫再阳他们随同徽延前去林中勘探,确保明日的围猎无虞。一则检验能力,二则锻炼胆量,三则徽延同侍卫在侧,也不会伤着。
入了林子后便四下散开,再阳同再枫一队,领了一班人朝东边去。探寻了片刻,再阳忽而闷声问再枫:“再勋是不是走的中路?”
“人分三路,你我往东,再勋同小郑侍卫走中路,静皇叔走的是西路。——跟昨夜商议好的一样,没有变动。”再枫些微用力勒紧了缰绳,马便慢下速度来,他往后一侧脸,吩咐道,“本王同二殿下在此,你们且四散去看吧。”
其中为首的一个有些担心他二人的安危,便要自请留下几个人来,再枫高声道:“不必,你们且去吧,若有事,自叫喊你们。快些完成事务要紧!”
再枫乃是皇子中颇得脸面的,又已封了弘王在身,那起子人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四散开去了。等他们都走了,再枫才肃色着问:“你当真要动手了?不再想想么?”
再阳调转马头,朝向中路的方向,沉声道:“再勋的心思太毒,留他一刻,我都觉得心惊胆战,不能安定。母妃同恪贵妃关系不错,对再勋想必没有多少戒心,要是留着再勋,不知哪一刻,他就会动手了。”
“我已经提前查探好了,中路亦分偏东和偏西两处,偏东处树木略疏些,视野开阔。小郑侍卫为了护好再勋的安危,一定会让再勋去偏东的地方。二则,再勋对我们心存不忿,偏东的地方临近我们,他自己也乐意去。”再阳冷静地道来,“东西都安排好了,就看那一瞬间了。”
再枫看着再阳狠决的神情,竟对他头一回生出一丝恐惧来,他定了定神,问:“你果真要瞒着德娘娘做这件事?”
“是,不必告诉母妃,之前我没说,以后也不必说。希望皇兄千万替我保密。”他沉了口气,眼神柔软下来,望着再枫,道,“若此事做的不好,只怕连累你,不若你不要跟着去了。”
“你说什么。”再枫忽而一笑,“既然是兄弟,做什么事都是要一起的。”他都已经想好了,若此事再阳谋算不成,他便一力承担下来,至少不能让德娘娘没有了再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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