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我让着他,也不爱出风头,母妃才能和恪娘娘相处得宜。”再阳神色镇定,心里其实把事情全看得透了,“现在四妃之位只有母妃和恪娘娘,母妃身子弱,不能劳心费神,所以我也不能给她惹麻烦。我要是和四弟有龃龉,恪娘娘一定会给母妃不快的,也会让她担心我将来的安危,我不想她费这个心。”
再枫的笑容随着渐起的风消减下去,沉重道:“也是可惜了你一身的才华了,你学问功课哪样不好?只不过不显山不露水,事事都不争罢了。”他眯起眼睛,驭着马儿走近再阳,“你将来真的只想当个王爷吗?除非你甘心平庸一辈子,否则将来别人当了皇帝,容不下你这一身的才能。”
再阳一直平淡的眼眸中闪出一丝精光,但口中仍平静地说:“那是父皇做主的事,不是我想不想就能定下来的。”他偏过头来望着再枫,“少说这个吧,小心被人听到了,报到父皇跟前,只怕父子间生出嫌隙来。”
再枫点点头:“不是我想说这个,只是哪一代不是这样的,越到后头,储君之争就越激烈,明里暗里,都抢这个。你既然不想说,我不提就是了。”他转脸换上了一个明朗的笑容,还是从前明灿又通达的样子,仿佛没有一点心思,只是个赤诚的少年罢了。
再阳目光深重地望着再枫,连一向豁达又少心思的再枫都提起这个了,看来前途漫漫,十分艰难。
“走,咱们赛一场,看看你赢不赢得了我!”再枫一声喝下,只见马儿箭似的飞了出去,再阳跟着一笑,也追了上去。
二人赛了一场,照旧是再枫赢了几步,正歇了一会儿,只听背后马声嘶鸣。二人调转了个头,只见是再勋驰骋而来,离二人三步之遥处猛然停下。
马蹄飞翘,再勋稳稳地骑在上头,随着马鸣之声,马蹄落下,二人才看清再勋的形容。再勋同再枫一样精于骑射之术,但气质截然不同。
一个是灿阳似的意气风发的少年,一个却是气势滔天、不容忤逆的。再勋继承了恪贵妃那双凌厉的眼睛,眼尾上扬,眼眸精明,才八九岁年纪,就显出了极大的威势与压迫之感。
“大哥和二哥都在,不如赛一场?”再勋的宝马是郑府特地送进来的,乃是千挑万选难有其一的良驹,连再枫和再阳的都要逊色一筹。他有一把铮铮傲骨,五岁时就开始骑小马,因他体格比同龄人更高大些,且骑射的能力得天独厚,去年就开始换了大马,比再枫他们换大马的年纪早了好些。
再枫微微一笑,往后退了两步:“才赛了一场,现下比试马也没劲了,不如下次,大哥我一定陪着四弟来一场。”
“这有什么的,你四弟我这儿良马最多,两位哥哥挑两匹来就是了。我们兄弟分隔两处上学,难得相聚一次,哥哥还要推辞?”再勋步步紧逼,似乎不肯多让,今日必要比试一场。
再阳同再枫对视一眼,现下满宫里真正能陪着徽予秋狝的皇子,其实也就他们三个;眼下在徽予心里有分量的,又何尝不是只有他们三个?
他二人能隐约察觉到再勋的敌意,一下有点进退两难。再枫半低着头,微微瞟向再阳,只见他点了头,才答道:“那就来一场吧,不过都是兄弟,跑着玩儿罢了,不必要分个高下出来。”
再勋冷笑一下:“大哥这话就是错了,既然是赛马,怎么能不分个高低呢。我从小就听师父说大哥你天赋异禀,骑射之上卓越非常。我今儿才有个机会和大哥比划比划,怎能不尽兴?”
他是恪贵妃唯一的儿子,从小养尊处优长大,脾性比恪贵妃更烈、更傲,一点也不肯落人下风,学问上用功、骑射上更自诩是郑家的孙儿而无比用心,他也像一轮太阳,却是一轮灼目刺人的烈阳,烧的人难以接近。
再枫和再阳也懒得和他多计较,就当让着弟弟罢了,各自挑了匹顺心的马,就预备着开场。一声喝下,再阳照例是慢了半步在后头,倒是再枫一下被再勋激起来,想来场痛快的,也上了心。
这再勋就算再得天独厚,也比再枫小了好几年,到底是逊色一筹的,就是费劲了浑身解数,最终还是输给了再枫。
再阳自后气定神闲地过来,也不发话,只听再枫爽朗笑道:“四弟好功夫,要我和你同岁,只怕输你好些。”他一直就知道,再枫其实是个爽利的人,心思本不多。
这一场他赛得尽兴,心里高兴,说话就直来直去的,但都是实心实意的,并不含讽带刺。可再勋没成想输了一截,又听他这些话,只觉得是来冷嘲热讽的,心中更是愠怒。
他把脸一寒,冷冷道:“是,那我先走一步了。”也不等再阳答应,他兀自骑了马就走。
“皇兄下次避着他点儿吧。”再阳沉口气,翻身下马,传过小厮来拉走,一面对也下了马的再枫说,“再勋他太傲气了,输不起的。你是真心赛一场,可旁人未必有你的通达爽利。”
“难得有人这样用心赛一场,我也一时忘了形了。”再枫掸掸衣角,也有点懊丧,“是我没收住。”
再阳微笑着拍一拍再枫的肩:“皇兄这是说我不上心了?还是变着法说我骑术差?”
再枫这才解颐一笑,一扫刚才的阴霾:“我哪儿是说你啊,你骑马总是温温和和的,赛起来也不烈,确实比不上再勋来得痛快。不过还是你好些。”他揽上再阳的肩,“走,今儿个回去唠叨一顿饭。”
“皇兄常回来,你虽然住在太平宫,但父皇不忌讳这个。”再阳也不再去想那事,二人心照不宣地谈起别的事来,回了未央宫,也无人提起这件事。
然而这厢再勋是憋了一肚子气回去,他倒也是个孝顺孩子,没把气撒出来,规规矩矩回宫给恪贵妃请了安,才气势汹汹地回了房。
咣当一声关上房门,再勋的小厮六宝和九福一下吓得跪倒在地,连声高喊:“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再勋踱了几步,狠狠道:“真是奇耻大辱!”想摔个茶盏泄愤,又怕动静大了惹得恪贵妃知道,他手刚一扬起,又悻悻放下了,啐道,“别跑到母亲那里去嚼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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