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予也似乎有些感触,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知音难觅,实在难得,不过徽予想起曾经听到的一些话来,便觉有些如鲠在喉的不悦。这边皇后泰然地命人去取两把瑶琴来,心里却猜到了七八分韫姜的用意。她可从来不做这种讨好的事,必定是要给人下套了。
澹兮抚琴,肃穆以听。
高山流水似阳春白雪之流,知之者为之扼腕垂泪,不知者四顾茫然,不知所谓。
韫姜自幼耳濡目染,不算那高雅之辈,也非粗俗无知之人。她能赏乐品味,她戏谑地斜视着堂下坐着抚琴的二人,果然芥蒂未消,难以契合。
这落入耳中的,可并非那知音的惺惺相惜。
瑃小仪擅琴,而玲良人不过是会弹几曲罢了,所以瑃小仪刻意降了些纯熟的技艺,迁就了玲良人。玲良人善于医理,因是嫡女,多于书法账本上下功夫,便在举止间少了风情。她虽然后来多有补足,但到底比不过瑃小仪的术业有专攻,实在是差上好些了。
一个刻意放缓,一个刻意要追,反而不伦不类。
瑃小仪察觉出了这与曲意背道而驰的去向,脸上臊起来,火烧云似的敷了两片香云在面颊上。
她一时羞臊,瞟向徽予,只见他已有兴致阑珊,大有失望之色,早偏了头与皇后私语起来。她这下发急,便有些顾不得玲良人的意味,急切地想要展示自己。这反而是火上浇油之举,两声难和,生出嘈杂来,徽予蹙眉,坐直了身子,又缓缓舒展,已然转眼去看韫姜那头了。
瑃小仪又急又悲又羞,连连弹错了几个音,宫商徽羽不着调,玲良人也紊乱了气息,她何来那力挽狂澜之力?只能眼睁睁瞧着场面坏下去。一曲潦草终了,堂下有此起彼伏的唏嘘。
琳宝林撇撇嘴,凑近方采女窃窃说:“我是弹那阮咸琴的,对玉琴所知甚少,却也听得出后来嘈乱不成曲调,好好的高山流水觅知音,弹得像是两个彼此横眉冷目似的冤家。”
一边的婉容华听了,捂嘴一笑,带着讽刺:“正是了,你没瞧皇上后来都没心思听了?我也是不敢随意置喙的,只看上头几位的脸色就心知肚明了。”
方采女怯生生瞟了婉容华一下,拿手肘杵琳宝林:“姐姐可别放明面上说,仔细惹恼了她们。玲良人好歹得宠呢。”
“我也没什么意思,就事论事,论起人品行止,我是万万没有微词要去怼的。”琳宝林有一双清澈的杏眼,不过是直率些,确无恶意。方采女只好点点头。
?诗见她二人有些手足失措的窘态,有些不忍地别开头不看。
韫姜呷了茶喝,预备看接下来泼天的奚落。
首当其冲的就是瑃小仪,谢贵嫔率先开口抢白:“本宫依稀记得荀妹妹是个瑶琴技艺不输教坊司瑶琴部国手的,后面一段真儿显露出来了,果真有些意味。”她这回是学乖了,话里带话地暗讽,并未横冲直撞地去嘲讽。
瑃小仪的脸登时羞红了,低着头不语。
“韩妹妹倒很稳妥,也未曾乱了。”姝婕妤闲闲说,清丽娇媚的脸上尽是真诚。玲良人被摁住了一口气,脸色铁青,嗫嚅着谢了。她从未人前如此没脸,也是又羞又臊的。
“高山流水是知音,二位妹妹合奏却多有差池起伏,不知是何缘故。”婧容华只觉瑃小仪为争宠乱了方寸,玲良人力不从心更是不佳,是亵渎了此曲,因而冷言冷语的。
徽予只冷笑,既不说奚落话,也不为之解围,只是默默饮了两口梨花白,他有些同婧容华一个心思。
皇后还温文尔雅,慢条斯理地赐了赏,一对錾金掐银嵌猫睛石芙蓉团花簪,一人一支,好似合情合理,其实讽刺。二人脸色死白,僵硬地告了谢,彼此归坐。
春宴陷入诡谲的氛围,徽予被搅了兴致,喝了两口闷酒就要走。众妃皆起身恭送,皇后自是说了两句挽留,徽予推说国事繁重,给了个台阶下坡,皇后便也福礼送他走了。
韫姜正要差人去给徽予告罪说坏了情致,泷儿甫一出了颐华宫,就见君悦候在外头。君悦上来说:“皇上留话了,要德妃娘娘放宽了心,别多思。皇上没恼了德妃娘娘的道理。”
“娘娘也正要我来请罪呢。还是请君悦公公带一句话罢。”泷儿杏眼桃腮,碧玉一般的人物,言辞恳切,君悦轻快答应下了,临走时回头多瞧了两眼泷儿。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