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再阳也是一个心思,他知道再枫对母妃的孝心与真意,如果自己折进去了,至少还有再枫能陪韫姜走下去。他二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再说话,相对无言地往中路的地段而去,一路上只有飒飒的风过树叶之声,还有哒哒的马蹄声。
他们不过是十多岁的少年,应该无忧无虑、意气风发,此刻却都带着无比沉重而决绝的神情,朝着中路而去。
也不过多久,再枫眼尖,先于再阳看到了再勋的身影。果然他同小郑大人分了两队,只有他自己并一班人,没有小郑大人的身影。
再阳滞留了片刻,仿佛有着最后的一丝犹豫。他和再枫从小兄友弟恭地长大,一直认为皇室的兄弟姊妹间是该有真情的,就像他和再枫一样,可以推心置腹、可以相互信赖。不到万不得已,他没想过同再勋这样,他和再勋虽然没什么交集、也没什么情分,可不至于到手足相残的地步。
但是事到如今,没有回头路了。
他一踢马肚子,朝再勋而去,再枫紧随而上。
那一厢的再勋听到了趵趵的马蹄声,寻声望去,却见是他心里最排斥的再阳同再枫。他俊秀的脸登时一黑,不恭不敬地:“这不是大哥和二哥么,怎么跑我这儿来了?”他一哂,“莫不是林子太大,两位哥哥迷路了吧?”
他这一声哥哥喊的,尽是鄙弃之意,全无一点敬意。再阳面上也不恼,只微微拿眼瞟了瞬他背后的人,意思明了。
再勋眯了眯眼,一刹那间不知再阳是何用意,他犹豫了片刻,才说:“你们都散开吧,我同他们说会儿话——有事自然叫你们。”
等他们四下散了,再枫笑道:“四弟这话,我这做大哥的就听不明白了,你能有什么事?倒是我们真该担心,会不会再被你擦出个伤口来。”
再勋的眉一蹙,眼中显出怒火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提起去年的事他就来气,这都一年了,他同恪贵妃见面的次数比从前半个月的还不到,徽予也是待他不如从前,他怎能不气?
再阳短笑两声:“皇兄何必再提这个,伤口已经全好了,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盯住再勋的眼睛,“不过四弟不会后悔当初没砸重了吧?”
再勋一下有点愕然,不料这一直虚伪的二哥会如此说话行事,一下是又惊又恨:“怎么,现下没人了,你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了?难不成是想趁着没人,报那一毬之仇么?果然你的宽仁全都是虚伪的,在父皇面前装个样子罢了!同德妃真是一个德性!表面上拢着我母妃,哄得我母妃对她不设防,甚至还为她说话,可是德妃私底下做些什么事,真叫人难以启齿!”
再阳没有立时搭话,阴狠的目光直直射去,竟叫再勋生出一份惧意来。但他身有傲骨,不肯轻易败下阵来,亦是恶狠狠瞪了过去。
“四弟。”再枫反倒是一副笑脸,刻意放低了音量,只教再勋听见,“我劝你还是对我们客气点,不然将来德娘娘做了皇后,二弟成了太子爷,有的你苦吃。你现在嚣张归嚣张,不过是我们看着你我是兄弟的份上,容忍你点,加上你还小,也就不计较了。但是来日我们都大了,就不好说了。”
一提这个,再勋更是火冒三丈,连脖颈子都红透了,显然是怒极:“狗东西!你们也配!同你们做兄弟,真是耻辱!”他剜过去,“废什么话,巴巴儿过来讨我的恶心吗?!”
再阳气定神闲地从箭篓中取出一箭,微笑道:“特地过来了,自然不能空手回去。现在也没什么人,你叫还来得及,否则么……”
再勋心一紧,下意识举起弓箭,搭好架势,冷哼道:“你果然同德妃一样,佛口蛇心,怎么?要在这里了结我么?也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叫人?叫什么人。正如你所说,这儿没什么人了,你们也得小心着点。”他一颗心突突窜着,万万没料到再阳竟能毒辣到如此地步,说不着慌,是假的,但他绝不肯落入下风,也赌再阳不一定敢要自己的命。
手足相残,怎么会蠢到亲自上阵?莫不是有套?再勋瞪大了眼睛,四下环顾着,难道还有埋伏?
再阳仍旧微微笑着,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算之中。
再勋的神经紧绷着,看着再阳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更是胡思乱想、发起慌来。八月,已经不热了,他的额上却禁不住淌下冷汗来,再阳到底在盘算些什么?现在杀了自己,他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那他又在这装腔作势的干什么?
在这诡异的瞬间,正在再勋胡乱猜想、神情紧绷的时刻,忽而传出窸窣的一声,猛地窜出一只野兔来。野兔速度极快,身影如风,再阳早等着它,加上眼疾手快、箭术了得,在瞬间便射出一箭,直冲向再勋的地方。
再勋本来就搭好了架势,又吊着一根神经,几乎处在窒息的边缘。那一刹那,他未及多想,为了保护自己,下示意就射出箭去。
几乎是瞬目之间,再阳一箭中在野兔的身上之后,再枫出声叫喊,而再勋因为太过紧张,一箭擦着再阳的肩,偏离了去。再阳没等再勋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箭篓中拔出一箭,再勋以为他要射向自己了。
结果,再阳毫不犹豫,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将那柄箭恶狠狠刺进了自己的肩头。几乎是霎时间的时,闻声赶来的人,只见再阳中箭,而再勋手举弓箭,到底怎么回事,在他们看来,一目了然。
血、猩红、猩红的血。
再勋还木愣愣地举着弓,呆滞地看着吃痛摔下马的再阳。他的肩头不断地涌出血来,把他涧石蓝的箭袖染得通红。
再勋只觉得浑身酥麻无力,心仿佛在剧烈地跳动,又好像没有在跳动。乌泱泱的人翻身下马,过去查看再阳的伤势,或有人又重新上马,也许去请太医、也许去请徽予……
小郑大人闻声赶来,见此混乱的情况,一下回头去看马上的再勋,再勋在不自觉中淌了满面的泪,手里还拿着那柄弓箭,连小郑大人也觉得头脑嗡嗡地沉重,完了、都完了。
韫姜闻讯赶来时,满帐子跪着乌泱泱的人,连同外头也都是人。她踉踉跄跄,被愈宁搀扶着进去,只见最里头,再阳苍白着一张脸,昏睡在榻上,臂膀上缠缠绕绕、是被血洇透的绷带。
最靠床跪的是再枫、恪贵妃还有再勋,再勋仿佛回不了神,两眼呆滞,浑身颓败。徽予坐在床沿,一见韫姜过来,忙说:“你别担心,箭取出来了,血也已经止住了。阳儿已无大碍,只需要休养,你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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