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日子一点点过去,却是诡谲的平静无澜。
另一头皇后从慈宁宫搬回了颐华宫,徽予为示安抚,多日宿于颐华宫;恪贵妃的胎却有些不妥,她愈来愈不思饮食,人垂垂憔悴起来。因她在乎容貌的缘故,故而闭门不出且不肯见皇帝,一时间又孕中多思,越发是动了胎气。
这日韫姜午憩罢了坐在廊下看顾诚修剪庭中的梅。
远处却见簪堇提裙信步走了过来,满面堆着喜色。
韫姜吐气若兰,被她的喜色感染,语气欢快地问她:“甚么事这样欢喜?”
簪堇过来福了礼,笑盈盈道:“娘娘,静王妃大好前来问安了。”
这一句叫韫姜不禁是喜出望外,忙不就起了身,急切道:“果真么?真好,真好,快快,快请进来。外头冷,仔细她的身子。顾诚,顾诚别剪梅枝了,去沏了碧螺春来,再备了木瓜雪耳羹,姒儿爱吃那个。”
说着就急急提了裙往外头去迎,方出了几步远便见一抹瘦削的身影立在门口。韫姒着了身榴花红菡萏迎风纹的斗篷,里头隐约透着藕荷色的衣裳,只是这样喜庆温暖的颜色也掩饰不去她姿容的憔悴与眉宇间的愁绪。
韫姜隐着泪意伸手去扶行礼的她:“可大好了?看你气色好了许多。”
韫姒强打起精神回言道:“劳烦姐姐记挂了。大抵是好了,只是如今还有些天冷,偶或咳嗽一咳嗽,倒也无大碍。”
韫姜不住地颔首:“好了就好,快进去罢。你爱吃的爱喝的都备好了,怎么不早些说呢?这样匆匆忙忙的,倒打点不全了。”
韫姒一壁抬手去抹泪一壁笑:“姐姐忒会操心,是自家姐妹寒暄,何必如此大张旗鼓!”说着牵着韫姜的素手入了梢间。梢间里烧着炭,暖烘烘的使人舒适。
“姐姐这里好生暖和,适才去给皇上、皇后请安,路上可冷了。”韫姒说着倚着贵妃榻坐下,簪桃忙上来添了一个暗花的靠枕。
韫姜扬手示意宫娥奴才们退下,一壁执着韫姒的手道:“是了,你的手都是凉的。”顿顿,韫姜轻了声音,翼翼小心问道,“可还好罢?”
韫姒眼底蓦地一黯,喜色都浅淡下来:“王爷回来了,都好。只是……我总觉着王爷待我不比往素亲厚了,不知是不是看我不中用保不住小世子的缘故……”
她的眼中泛着凄凉的泪光:“我小月中,王爷也不回来相陪,看来当真是对我寒了心。如今又有了宜妃同兰妃,她们都是身子康健好生养的人,假以时日,世子怕是要出自她们腹中了。到了那时,王爷眼里可还有我么?”
韫姜听着这番话,是又气又伤怀,忍不住愠了些怒:“你日日想这些作甚么,王爷待你如何你不明白么?你身子好时,每次合宫觐见王爷都独领你一人,而后身子有些不好了又体贴你身子弱,特特求了恩典准你免了女眷请安的礼数。这次王爷回不来也是临安事重的缘故,他一回来不就先回了静王府么?再说,当初是你苦苦求我替你说这门亲,说甚么王爷待我如何都不打紧,做个侍妾都不打紧,只要入了静王府就好。怎么,如今又多想这些无用的。你倒不如好好养身子,倒能来日再怀个世子。宜妃、兰妃再怎样也只是个妾,你才是正经入了宗谱的静王妃呀!”
韫姒紧紧咬着微微干燥的唇,泪珠断了线似的簌簌扑落下来:“姐姐……这些话我何尝不明白,可宜妃、兰妃得宠,我实在是怕了……”说着她捻着帕子揩揩泪,看韫姜心情低落不佳,只好怯生生转了话,“我知道了……日后不再如此了……”
韫姜拉过韫姒的手轻轻拍一拍,安抚道:“这才是我傅家的女儿。你明白了,你要端出正室的大度来,不好终日凄凄惨惨的叫人看了笑话,宜妃、兰妃坐大也是你太软的缘故,看你这整日里哭哭啼啼的便知你是个好欺侮的,哪里还肯听你的。你回去给王爷请个罪,而后好生过日子。拿出你的气度来,知道了么?”
韫姒缄默颔首,缓了一阵子方问:“姐姐在宫里还好么?我听着宫里也颇不太平的。”
韫姜的愁绪浅浅的不易察觉,她撑出一副淡然的样子来:“习惯了,都是这样的。”
韫姒看着她,叹息道:“姐姐待皇上的情谊我是明白的,可姐姐……你也太累了。果真是一入侯门深似海,王府里不过这几人倒也还好的,可是这宫里,实在是尔虞我诈难以抵挡。”
韫姜垂下双眸,薄薄的哀伤掺入充满凉意的笑中:“能陪在他身边就好。我十二年华嫁与他,如今九年岁月,再不能离开了。”
韫姒看着眼前的长姐,依旧是金钗加首华服在身,人前光鲜亮丽,可人后却如此内心凄楚。她张张嘴,最终只化作了执手相对无言。
风渐起了吹起落地的残叶,韫姒小坐了会儿决定起身回府。韫姜立在廊下目送韫姒远去,她的背影小小的瘦瘦的,像是一瓣水仙寥落在水面。
眼前垂垂氤氲起水雾,韫姜垂首无言抹去泪意,复抬头时,眼底又是一片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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