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示意身后的嬷嬷将备好的礼拿出来。
卿母笑道,“你上门来还跟我客气做什么?这礼我看不备也罢。都是自家人,不过近些年你忙得很,才少了些联络,以后咱们多走动就是了。”
她无意一句“你忙得很”委实刺到了余夫人心坎里。
方才就觉得她这些年似是活得舒适安逸,不曾操心过什么,才能保养得体。而自己帮忙看顾先夫人留下的两个嫡子还讨不了余大人那里的好,那两少爷仗着有刑部的爹,见天地惹是生非,她忙里忙外,操碎了心。
两相对比,这句“忙得很”就不像是客套,倒像是刻意找她不自在的。
余夫人维持着笑,接着道,“本来你我二人不该如此生分,但我来之前恰巧听说你们府中将有喜事……我这个做姐妹的再如何都得备些薄礼前来贺喜。你也是,要嫁女儿怎么地也不跟我说,当年你成亲时还晓得差人来送喜酒喜糖呢,如今却怎么一声不吭了?”
她的语气尖酸,看似是埋怨,实则是讥讽她当年送喜酒喜糖莫不是在炫耀,说卿母为人虚伪。
这话说着说着,就逐渐露了些锋尖儿。
卿母想到这事就来气,当年她不知内。情,好心好意告知她自己即将成亲,又是送喜酒又是送喜糖,她半点音信都不回,好似自己把她当姐妹是自作多情一场。如今还好意思提。
她忍了忍,姑且认为她是记着当年夺夫的仇,呛她一句,暂时忍了,笑道,“就别在外边站着了,咱们进去说话。如是的喜事尚且还没个定数呢,莫教外人听见了笑话。”
这般说法,让余夫人心底好受了些,自然也就觉得当年是自己占了理,态度上就愈发地轻慢。
她们几人坐于正厅,丫鬟递了果片茶和糕点来,随即退避到一旁。
待坐定,余夫人抿了口茶,与卿母假意寒暄起来。她们不过是聊些儿时的事,卿如是听在耳朵里倍感无趣,目光落在对面的余姝静身上。
只见她坐得端端地,微垂着首,时而抿茶时而吃一小口糕点,眸色淡然,并不关心她们说了些什么,仿佛置身事外。
小半个时辰过去,余夫人终于将话题绕了回来。
她放下茶盏,好奇地问道,“你方才在门口说那话的意思是,外面传的关于月府和你们家结亲的流言,都是子虚乌有?”
卿如是的思绪这才落回她们两人的交谈中。
她这是故意设套让卿母往里头跳。卿母自然不敢把话说死了。
若说是子虚乌有,万一她出门之后逢人就说卿家的主母亲口说了没这回事,届时消息传到月府那边,不知道别人有多难堪。若说不是子虚乌有,此时月府尚未提亲,什么都证实不了,万一真有什么意外,月府没来提亲,尴尬的就是卿如是。
好在卿母心思活络,并不上当,端起茶示意卿如是,“你自己好好跟姨母说说,世子带你去过万华节那晚怎么就教旁人传出了你们将要成婚之言?”
卿如是心领神会,低头羞怯道,“那晚登画舫时没有站稳,世子揽腰扶了一把,被旁人看去了。想必是因为世子与别家小姐相看时不曾逾距,才教人觉得世子对我有意。至于究竟有没有意,那如今怎么说得清。姨母说呢?”
话里提到的“别家小姐”可不就包括被随了礼的余小姐,但卿如是不点明,只教余夫人自己膈应。余夫人瞥过她,笑道,“好厉害的嘴呀。那日在郡主的寿宴上姨母见过你一面,上去耍了段鞭子,我们那边几桌人都笑呢,夸你是个活泼的孩子。”
彼时卿母自己都跟卿如是说,她去耍鞭子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余夫人的“活泼”二字讥讽之意再明显不过。
卿母的笑意微敛,不等她说,余夫人又接着道,“郡主寿宴之前曾偷偷让小厮放言,择媳要择贤,以端庄雅静为最好,那我就有些纳闷了……”稍停顿,她刻意将视线落在卿如是身上打量,又朝卿母笑道,“倘或如是真的嫁入月府了,想必也是因为她自有过人之处罢。”
这话说来气人,又挑不出错。
卿如是抿着嘴角淡笑,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正待要怼回去,没开口,就有小厮前来禀报,“夫人,小姐,世子爷来了。说是自与小姐分别之后就食难下咽,惦记着夫人和小姐的安危,所以特来拜访。管家没拦着,已经请进门了。”
“月陇西?现在?”
卿如是讶然,装了小半个时辰的娴淑温婉顷刻间破碎,“他有病罢,我不是刚跟他道别吗?”
这是她们前脚走,他后脚就跟上了?不然哪有这么快当。
话落,月陇西已抬腿跨入门槛,素白折扇一合,敲在掌心里,轻握住后抬手施礼道,“岳母大人,小婿到底不放心您跟如是的安危,特意尾随跟来。您不会怪怨小婿罢?”
稍顿,他的余光瞟过余夫人,敛了笑意,“不知家里来了客人,晚辈失礼。”
余夫人的脸色颇为难看,刚还问起外边的流言是否子虚乌有,没说两句呢,这会子正主就上门拜访,还称呼卿母为“岳母大人”,自称“小婿”,并称卿府为“家里”。不是照着她的脸打是什么。
她不高兴了,卿母就乐不可支,忙招呼他来坐。月陇西选了卿如是身旁的位置坐下,偏头看她,低笑道,“我说我很快会来看你的罢。”
快,未免也太快了。
毫无分别又重逢的过渡感。
卿如是瞧见,他身上着的是银白麒麟纹锦裳,与方才在国学府中的穿戴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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