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几日光景,他跟几个刘希寻这边的族人进宫求见大皇子,足足待了大半日。
出来后,宫里很快传出旨意,庶人王氏谋害刘氏嫡子,导致国之功臣靖国公膝下二子偕亡,本应斩首示众,但念着已故卢国公的份上,赐她自尽——不过卢国公府的财物,全部赔偿给靖国公,而且靖国公再有子女的话,可以在袭爵之子之外,再封一子为子爵、或女为县主,以示安慰。
单单这样周夫人那是说什么都不同意的,王氏居然能够体面的自尽?!
别说东胡刘氏这种门第,就算她的娘家周氏,是那种没了亲生骨肉,可以接受钱财赔偿的人家?!至于说以后子女的封赏,周夫人同样没放在眼里——刘氏本宗嫡出子女的身份,在士族眼里比皇子公主都高贵!
再说区区一个子爵、一个县主的承诺,还不能世袭,对于家族整体,能有什么价值?!
如果说朝廷就给这么个交代,周夫人简直要活活气死!这比拖着不断还要可恨,分明就是在埋汰刘家!
所以还有——
这次是明确公布御体欠佳的消息了。
御体欠佳就是被刘郑两家气的,这两家都有责任。
但之前宫里一直没说这事,现在总算开口了:郑家得承担主要责任,谁叫当天郑三伢咆哮金殿呢?
天知道是谁写的上谕,直接赐郑三伢饮鸩,家眷流放!
“这实在太重了!”柳容看到上谕后立刻进宫找皇后、大皇子说情,“郑将军只是一时没按捺住脾气,陛下若在,怎么都不会因此要他的命的!更何况他的家眷?!”
仇皇后冷冰冰的道:“容儿你想过没有?三伢他对着陛下都能咆哮金殿,将来对着知齐,是不是追上丹墀直接动手?!”
皇后这么冷漠,仇宝娘洗脑有功——弑君这关过了,儿子也平安回来了,现在就剩最后一道槛,那就是儿子平平安安的变成天子!
好不容易熬到这一步,皇后最怕的,就是功亏一篑!
反正,皇后连丈夫都亲自干掉了,亲戚、故旧……为什么狠不下心?!现在她眼里只有儿子!
助她从一个失势皇后迈向太后宝座的仇姑姑说了,大皇子长年累月不在闻伢子身边,几乎没什么威信,士族们好歹守惯了礼仪,城府也普遍比较深,场面上不至于闹得大皇子没法下台——除非他们真打算翻脸。
但新贵可就不一定了,尤其是郑三伢这种仗着皇亲以及早年旧情的人,连闻伢子在时都压不太住他,换了大皇子上去,郑三伢什么事不敢做?!到时候朝会上他摆出长辈架子,叫大皇子如何处置?
所以还不如趁着闻伢子名义上还在世的功夫,用闻伢子的名义干掉他!
既给刘家交代,算是回报之前刘赫代表刘希寻表的忠心;又能震慑老人,使他们在大皇子跟前不敢造次!同时大皇子还不沾这杀功臣、长辈的恶名。
皇后觉得很有道理——仇宝娘那句“是陛下当家,娘娘对两位殿下的前程放心。还是娘娘自己当家更放心”让皇后翻来覆去想了很久,现在皇后对于亲自弑君的惶恐渐渐淡却,倒是眼下扶持儿子登基的种种事宜,让她觉得格外充实。
皇后这种变化都落在仇宝娘眼中,仇宝娘毫不意外:权势的美妙之处,向来就很少有人能够不沉迷进去的……
“这怎么可能?”面对皇后突如其来的冷面,柳容忍不住道,“郑将军他断然不会……”见皇后神色不动,大皇子沉默不语,柳容心下一凉,换了种说辞,“如今外面都知道陛下卧病不起,娘娘不离左右,大皇子监国——这道上谕若下,必定疑心娘娘与大皇子从中撺掇!至少咱们从前的那班人,也会伤心于娘娘和大皇子的不劝阻……”
仇皇后惨然一笑:“不劝阻?陛下如果还在,如果他下定了决心,是我们母子能劝阻的?那当初范氏毒死知齐的兄长、害了余兰时,除了容儿你之外,还有谁为我们母子说过话?!噢,他们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大王心意已决——是啊,帝意已决,他们当时说不上话,我们现在就一定说得上话?他们伤心?!哈,我们母子早在之前就伤心过了!谁还对不起谁?!”
柳容听皇后翻起前事,又见皇后越说越难过,呜咽出声,好半晌都没敢说话。
良久才道:“娘娘,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为大皇子担心。士族终究不能尽信,早年起事的老人,如今的新贵,终究是要依仗的。”
“那也得让他们弄清楚,谁才是主子!”仇皇后挺直了腰,威严的望下来,“是他们辅佐知齐,不是知齐求他们!容儿你可明白?!”
柳容咬着嘴唇,眼中闪过郑家满门——乡里乡亲的,郑家那几个孩子,跟如今的皇子公主一样,都是他这个柳大哥看着长大的,好些孩子,在当年他都抱过背过……
忽然一直没有说过话的闻知齐淡淡开口:“柳大哥你不必太担心,真正会被处置的其实只有郑三叔而已。我登基后,按规矩不是要大赦天下?”
……如今上首这一位,同样喊他大哥,至今喊他大哥——那么,在这两边都算他弟弟、妹妹的时候,他要怎么选?
柳容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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