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的理解,很多年以来,他一直真诚而理性地看待着我。”
但是在内心深处,安徒生对于1838年索伦?克尔恺郭尔的那篇残忍的批评,却一直没有予以赦免。1855年,在这位哲学家去世之后,安徒生一直在用心良苦地去通过另一个人的嘴,来批判克尔恺郭尔,例如创作于1857年的小说《生存还是毁灭》中的埃丝特,尽管她“钦佩那些有天赋的人,但是对于穿越语言的漫漫征程而到达思想的圣殿却感到越来越厌倦,对于她而言,这样的路途太漫长,而她所发现的思想之苗却还没有发芽。”
无论是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还是索伦?克尔恺郭尔,两个人的生命中都饱含着对童话故事的热爱,他们同样关注着童年以及童年生活在人生中的重要性。从这个意义上说,两个人似乎并不像他们在对抗以及相互揭短、相互诋毁中所表现出的那样老死不相往来。很多人都曾经指出,在1838年那些情绪低落的日子里,克尔恺郭尔对安徒生的评价实际上要远远高于他的表现,这一点是英吉曼第一次指出来的。在他的第一本书结论部分,这位哲学家以令人费解、略带修辞的方式承认,和从前作为一位批评家所做的一切相比,作为一位读者,他在这本书中,完全是一种不同的方式对安徒生进行着评论。用英吉曼的话说:
“也许他(克尔恺郭尔)对您的评价比他所承认的要高得多。我相信,尽管结论部分的语调有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压制,但仍然暗示着一种友好的姿态。但是,在大声对一个人责难的同时,又在耳边小声承认自己的赞扬和认同,一方面用公开的文字表达自己的反对,另一方面又在用无形的笔墨书写自己的感谢和赞赏,这显然是一种思想狭隘、有失公允的做法。我希望他能认识到这一点,并且改变对待你的方式,就像从前在你耳边低语那样真诚地大声说出心里话,让那些无形的文字真正见得天日。他对你的读者和他本人的读者以及你和他自己所亏欠的,也不过就是这一点。”
在英吉曼写给安徒生的这封充满理智和宽慰的信中,他在字里行间所要求的,不过是让克尔恺郭尔纠正“他所失去的那一半观察力”,比如说,如果进一步了解《写给孩子们的童话故事》这本书的话,克尔恺郭尔也许就会产生完全不同的观点,而克尔恺郭尔却从来没有这么做。但是,要结束这个发生在幸运作家与霉运哲学家之间纠缠不休的故事,我们还需要看一看,针对如何给孩子们讲述故事的技巧,克尔恺郭尔在1837年写的一篇文章是怎样构思的。当时,安徒生的童话故事已经出版了9卷。克尔恺郭尔撰写这篇文学专著,部分原因是反驳他的导师保罗?马丁?穆勒,并对他关于过度阅读神话会有不良后果的观点提出异议。事实上,克尔恺郭尔的这篇文学专论一直没能最终完成。克尔恺郭尔认为,对于孩子来说,他们需要的只是神话和优秀的童话故事,而不是“诗一样的格言”。同时,他又提出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童年在人生当中是否具有独立的意义?”他的答案是肯定的。其实也正因为如此,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的童话世界才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出现在孩子们的面前。
永远的对手(3)
穆勒曾经警告说,不要给孩子灌输一些虚幻的故事,这样会让他们在漫无边际的童话世界中误入歧途,与此相反,克尔恺郭尔则主张用童话和传说去充实儿童的心灵。当然,苏格拉底式的童话可以唤醒儿童求知和探索的欲望。“重要的是,以各种方式把诗和他们的生活联系起来,从而培养他们锻炼那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克尔恺郭尔写道。他强调,没有必要去刻意回避童话故事,因为童话故事可以为儿童与生俱来的畏惧心理创造出一个空间,而这种畏惧心理则来源于儿童所固有的生动的想象力。克尔恺郭尔认为,童话具有心理上的净化作用。在成长过程中的某一阶段里,孩子们需要通过童话中的刺激和紧张来表现和释放这种内在的恐惧,这是任何一个儿童都无法回避的人之常情。而克尔恺郭尔的处方很清楚:“神话和优秀的童话故事就是孩子们所需要的!”
正是凭借这种童话故事具有治疗作用的观点,索伦?克尔恺郭尔预见到了纯粹的现代儿童心理学学派,而许多年以后,布鲁洛?贝特尔海姆等人则成为这种学派的代言人。这种学派的宗旨是,童话不仅有教育和培养作用,而它所包含的救赎性词句还可以让孩子们的情感得到释放。克尔恺郭尔认为,我们现在送给孩子们的童话既不能老掉牙,但也不能过于甜蜜。故事的讲述者不应该是一个和蔼的老大叔,因为他们根本就无法去激发孩子们“焦虑不安”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而只能用田园诗般的废话哄孩子们昏昏入睡,他们的故事只不过是一些暂时哄孩子开心一下的浅薄内容。
在克尔恺郭尔的眼中,安徒生的童话过于幼稚和情绪化。从他在1837年有关童话的论文草稿中,我们可以看到安徒生是这样一种存在于克尔恺郭尔噩梦中的童话作家:“那些高大的人竟然是如孩了般的天真和幼稚,他们几乎要不择手段地去证明,自己的胡子永远不会长到必须剃掉的程度,于是,他们就能让自己永葆青春。”克尔恺郭尔在文中写道,这些讲故事的人并非是以一种和谐的方式结束其童年时代,而是在不遗余力地假扮孩子。他们不仅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谈论着孩子,甚至他们还装出一副孩子说话的口吻,如果所有成人都立即像孩子那样去说话和写作,也许会让他们更加欣喜若狂。毫无疑问,在克尔恺郭尔的脑子里,童话作家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就是一个这样的讲故事人。“看到这些孩子般的高大男人满地蹦跳,和可爱的小朋友们一起玩木马,听着他们讲述着让人昏昏沉沉的有关‘天真而快乐童年’的故事,那种感觉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所有这些在文学和哲学思想领域出现的争论,并没有让安徒生受到什么真正的影响。1838年秋天,他出版了一本新的童话书,故事的开头是这样的一句话:“现在,我就会告诉你!”他的语气丝毫没有退让,他已经为《甘菊》、《坚定的锡兵》和《丑小鸭》这3篇童话将会受到的驳斥作好了充分的准备———这些童话里绝对没有把孩子升华到天使的层次。相反,它们让孩子们的手中握着一把小刀,让读者看到,在孩子们的天性中,隐藏着怎样的残忍、目光短浅以及任性。对于克尔恺郭尔以及其它对安徒生作为一个童话作家的道德水平和勇气抱有怀疑的丹麦批评家来说,《写给孩子们的童话故事》的第4册彻底让他们显得无地自容。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安徒生又出版了《没有画的画册》。这是一组和月亮有关的小故事,月亮扮演的角色是天上的舍赫拉查德,如果云允许的话,月亮每天晚上都要凝视着顶楼里那位穷困孤单的艺术家。他站在顶楼里,可以看到工厂的烟囱和远处的荒野,那里记录着曾经被他抛弃、现在又让他怀念的往事。月亮用自己在俯瞰“地上的洪流”、穿越夜空时所经历的一些小故事来安慰这位年轻人。利用文字和诗词的力量,月亮把一个美丽的新世界展现在小伙子的眼前。在18世纪40年代,安徒生又为这本书续写了最后一首诗———《第33夜》,在这部分里,月亮———也就是安徒生———让读者认识到人类开创新纪元的原始力量。在这部分的开始,月亮就表达了自己对儿童的无限热爱,他认为孩子让他自己感到了乐趣和自然的魅力。他还告诉那位年轻的艺术家,在孩子们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喜欢坐在天上看着他们:“一个光滑的小圆肩头先从衣服里冒出来,接着,手臂也露出来。有时,我还会看到他们脱下袜子,露出一条可爱、结实的小白腿,接着是让人垂涎的小脚丫,让人情不自禁地想亲一下;于是,我吻了一下那只可爱的小脚丫!”
在如此宁静安详的深夜里,月亮选择了一个能代表着地球未来生命的孩子。在一个孩子成群的大家庭里,窗帘依然没有被拉上,孩子中间有一个4岁的小女孩,她对祷告很是在行。当其它孩子在后院玩弄着椅子和玩具、大声吵闹的时候,女孩的母亲坐在她的床边,静静地听她做完祷告。突然,母亲打断她,让女孩重复一下她在“请赐给我们每天吃的面包吧!”的后面加了些什么话。这个小女孩满脸窘迫地抬起头看着母亲,她请求妈妈不要生气,自己只是怀着虔诚的希望让祷告更完美:“在面包上多放点奶油吧!”
永远的对手(4)
此时,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每天的面包上已经开始不缺少奶油了。1838年,他获得了由腓特烈六世授予的终生养老金。在此之前,他一直斡旋在一些当权者中间,说服他们在国王面前为自己美言。1837年12月,安徒生给热衷于诗歌的意大利总理大臣朗茨?博瑞登博格伯爵写了一封长信。此前,这位要人对这位创作《即兴诗人》的作者一直情趣颇浓,并且在纽哈温接见了他。现在,安徒生则需要设法说服这位大权在握的人支持自己的事业:
“我一生的幸福,我未来的一切的事业,都掌握在您的手中;我知道,您曾经在很多人面前为我美言过,您一定要把这些话告诉国王!请不要拒绝我的恳求!如果您相信我的内心无比烦躁激动的话,那么就在国王陛下面前说说我的事情吧。这也是我唯一一次请求您的恩赐。我不会让您失望,我只能给您带来更多的荣耀,上帝保佑,您一定会得到回报的!……我一生的幸福都决定于此。请把我的请求转达给国王吧,上帝保佑,您绝对不会为我而失望的!……此致,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
这位好心的伯爵不可能、也不愿意拒绝安徒生,在许多年后创作的《我的童话人生》中,安徒生依然铭记着朗茨?博瑞登博格伯爵在1838年所做出的高尚之举。但是,安徒生在他的回忆录中却没有提到这封信,他只是说,他当时正在纽哈温旁的住处,总理大臣拜访了自己,并当场向他许诺,从今以后,他将成为一位忠诚的朋友和积极的支持者。事实证明,这位伯爵大人也的确是这么做的。1838年,腓特烈六世宣布,向安徒生每年发放400银币的终生津贴。正如安徒生在《我的童话人生》第7章中所说的那样,突然之间,他开始不再依赖自己在哥本哈根认识的那些人了。他可以重新拿出自己心爱的七里格靴和那只会飞的箱子整装待发。在安徒生的一生中,一个盛大而充满冒险的篇章即将展开,尽管在一年之前,安徒生还在考虑着由国库中向作家拨付永久性津贴是否有希望,在写给亨丽埃特?汉克的信中,安徒生谈到,人们不应认为这点棒禄意味着他即将考虑自己的婚姻:
“只有每年能得到1000银币,我才有胆量去爱一个人,而只有每年能得到1500银币的时候,我才有胆量去结婚;即使能达到一半的水平,年轻的姑娘就会被其它人夺走,而我只能成为一个衰老而枯败的单身汉。那是多么可悲的未来啊……我可不想走到那一步。我永远也不会富有,永远也无法感到满足,永远也不会去恋爱!”
海外游历(1)
“真主是伟大的!”作家喃喃低语着。此时是1841年的5月,他正航行在黑暗和泡沫四溅的马尔马拉海上,准备前往君士坦丁堡。汽船的新月旗下有几位头戴面纱的妇女,身着丝绸、天鹅绒和皮衣,几个躺着的男子抽着水烟,戴着土耳其毡帽,身穿摩洛哥羊皮衣。其中有个又高又瘦的外地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红腿大嘴的瘦鸟,这种鸟每年秋季从北方飞来,春季又离开希腊基克拉迪群岛和尼罗河。
他坐在甲板中间,全部家当紧紧地放在他那又大又笨拙的“羽翼”下,其中有手提箱、帽箱和一只螺旋大手杖。
他穿着极不舒服的紧身套装,裤角整齐地塞在一双大靴子里,不时摘下大礼帽,与周围的人打招呼。他说的话对于那些讲土耳其语、阿拉伯语和波斯语的人来说,听起来就像是鹳嘴里发出的劈啪声,或是远处一种模糊不清的声音。大家都大声而热情地响应着,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人。
这个外地人没有安静地坐在那儿,而是在衣袋里到处乱翻,突然找到一张纸,上面写着几首诗。他把纸拿给一个英俊的波斯小伙,小伙把这张写有奇怪字母的纸捻了捻,翻了过来,然后耸了耸肩。
一个好奇的近东小女孩走了过来,想读懂这些怪符号。作家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交谈的人。女孩光亮的黑发梳成两条辫子,垂在双肩上,中间装饰着叮当作响的金币,头上戴着一顶金色的帽子,像是初升的太阳一样闪闪发光。
她的名字叫朱莱卡,作家很快就忘掉了马尔马拉海上的滔天巨浪、轮船的左右摇摆和对轮船沉没的恐惧。他叫来一名服务员,要了免费供应的甜果酱。果酱装在一只玻璃碗里,亚洲女孩很快就把它吃得干干净净,舔了舔嘴唇,然后就消失了。不一会儿,她又出现了,手里拿着她最宝贵的财产:一只土耳其小杯子,外形像一匹马,马的两只耳朵后面还各有一只小鸟。
除了这位童话作家,还会有谁对这种传说中的动物感兴趣呢?
如果能讲土耳其语、阿拉伯语或波斯语,他马上会给朱莱卡讲一个头上长有宝石的蟾蜍的故事。可是在这艘挂着外国旗帜的轮船上,因为语言不通,他没有什么童话可讲,只能讲一些眼前能够看到和感觉到的东西。他看着小女孩,开始讲了起来:
“它的头特别圆!外面隆起来的叫做鼻子,一边特别陡。这里我们能看到两个很深的洞,洞里经常会发生一些奇怪的现象;无疑,它们就是一些活火山。旁边是长长的喉咙和叫做嘴的深渊,深渊的边缘是可爱的红色珊瑚,如果我们爬上去,就会发现有两排白色的、非常漂亮的悬崖峭壁。鼻子和嘴的两边是两片迷人的土地,起伏不平,上面撒满了玫瑰花。如果我们爬到高处,便会发现两片奇特的湖水,湖水清凉而略带咸味,而且在不停地闪动,有一种奇妙的能力,因为如果你盯着它们看,就会有种怪怪的感觉,好像是看到了整个精神世界,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喜悦!湖旁赫然耸立着一座高山,山上拥有神奇力量的仙女正在建造‘想象’与‘理智’。里面是精神世界:记忆悬挂着巨大图像,精致的魔镜中显现着人类的全部生活,人们内心的梦幻像长翅膀的小动物飞来飞去,上帝和理智的圣坛也摆在这儿。如果离开这座高山,继续我们的旅程,便会来到一座茂密的森林,但是就连地理学家也不敢进去,因为他们生怕在这座广袤的森林中迷失方向。”
作家低头看了看静静倾听着的朱莱卡,“现在把你的嘴和眼睛给我吧!”他的手比划着,做出好像要去摘她眼睛的样子。小女孩摇了摇黑辫子,笑着,手指着大海。轮船已经进入平静海域;远方,亚洲海岸若隐若现。
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在1840~1841年的东方长途旅行中,经由陆路和海路穿过欧洲,到达罗马和那不勒斯,并在那里逗留了相当长的时间。之后,他继续坐船通过墨西哥海峡以及神话传说中的锡拉岩礁和卡律布迪斯漩涡,这两处是以《奥德赛》中著名女妖(锡拉女海妖和卡律布迪斯女妖。———译者注)的名字命名的。她们隐藏在浓雾中,长着尖尖的毒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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