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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第1页)

的谈话,搬到了这部正在公演的《阿格尼特和人鱼》中:“相信我,亲爱的朋友,如果你能像认识我这样认识席勒和拜伦,你就会听到,对于他们在诗歌中所表达的情感,一定会与我有着众多的相似之处。”在科林对这部作品的批评中,一个极为核心、但却貌似含糊的观点在于所谓“病态而过于温柔的语调”,对此,安徒生既没有试图拒绝,也没有予以承认。相反,他在此向爱德华?科林表明,这种小调般的语气是他天性的一部分,因此,对于“我心中最亲爱的朋友”———安徒生在9月份最终到达罗马的时候,曾经这样称呼爱德华,对于安徒生所追求的这种伟大而永恒的爱,它同样也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个部分。

为了同爱德华?科林建立起这种敏感的友谊关系,安徒生经历了4年的激烈斗争,现在,也就是在两个人的友谊走过4年的历史之后,安徒生第一次让自己的秘密和痛苦有了一个命名。当时的安徒生正在从瑞士勒洛克勒去往罗马的路上,1833年9月2日,他在米兰寄出了一封长信。在安徒生寄出的所有信中,它无疑是感情最强烈、措辞最优美的一封。这封信是写给爱德华?科林的,写于安徒生收到爱德华对《阿格尼特和人鱼》的批驳之前,它揭示了作家对自己及其性情的深刻剖析,同时也体现了作家在内心深处有了一个更为理性、更为清醒的认知,它是作家在创作了《阿格尼特和人鱼》之后获得的重生。信中的主人公尽管不快乐,但却镇定自如,无比的轻松:

“我们的性格迥然不同;我太过于温柔,以至于不得不屈服于你的意志。如果我在家的时候,也能有现在这种正沸腾于我体内的感受,你对待我的方式肯定是把我推到一边,把我推回到我还不认识你的那个时候。我奉献给你的,是一个孩子般的全部信任,当我向你说出兄弟般的‘du’时,你却拒绝了我!于是,我哭了,我陷入了令人恐惧的沈寂;尽管你的冷漠总是像撕裂的伤口一样提醒着我,但是正是我过分的温柔,我半个女人般的性格,让我每每在看到你身上其它很多光芒四射的质量时,就会情不自禁地依恋着你。因此,我只能爱上你,我总是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众多优点中一个小小的缺陷。不要误解我,爱德华!现在该轮到我用你经常对我说的那句话了!我们两个人必须彼此真诚相待,我的心永远向你开放……既然你已经在抱怨我写的信太多了,我自己也认为不应该写这封信,但我必须要对你说,因为你无时无刻不出现我的脑海里;我用自己的精神和你分享着一切!如果你能真正理解我的爱,那该有多好啊!”

但是爱德华?科林根本不能理解他的爱,也不愿理解这份爱。尤其是像“我半个女人般的性格,让我每每在看到你身上其它很多光芒四射的质量时,就会情不自禁地依恋着你”这样的话,会让他浑身发颤。当然,爱德华?科林肯定不会认为安徒生是一个###者或鸡奸者———他更有可能把安徒生视为另一个天真的塔度夫(莫里哀的小说《伪君子》中的主人公。———译者注),因为安徒生本人曾经在一封写自巴黎的信中这样称谓自己———但是在任何情况下,它都是一个男人“病态温柔”本性的外露,这种外在的形式令他感到恶心。安徒生突然开始称自己是“半个女人”,这也许会让爱德华?科林更多地顾虑到法律层面上的问题。政客兼公务员安德斯?桑多?奥斯特是科林家族的亲密朋友,他经常到科林家做客。爱德华?科林一定会清楚地知道,大约在1830年左右,安德斯?桑多?奥斯特正在从事强化法律惩处的工作,而其中的一个部分就是针对“男性之间不正常的行为”。在丹麦,鸡奸已经不再是那种需要用沉默来抑制的行为,当然也不再是存在于社会现实之外的稀罕事,现在,它已经是被纳入到法律监管范围之内的行为,和其它犯罪行为一样,要受到一个统一司法管理机构的管制。因此,在1833年到1834年期间,当安徒生第一次对爱德华?科林透露出其内在的“温柔和半女性化”心理结构时,丹麦的司法管理机构正在对鸡奸行为采取一种完全不同而且更加具体的处罚形式。突然之间,两个男人之间的性行为,变成了具有准确明白的社会定性,而不再模糊不清,这种变化意味着,在未来的10年里,男人之间的性行为,将会逐渐被清楚地扣上“鸡奸者”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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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孩子阿格尼特(4)

1834年1月上旬,安徒生在罗马收到爱德华?科林的来信,爱德华?科林在信中明确表达了他对《阿格尼特和人鱼》的反对,同时,这封信还包含着另一个坏消息。爱德华?科林在信中告诉安徒生,作家年迈的母亲,也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已经在欧登塞去世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这封信对安徒生有丝毫安慰的意思。对于安徒生最近所说的女性化秉性,爱德华?科林一直耿耿于怀,于是,他一直没有中断对《阿格尼特和人鱼》的批判,用词尖刻而且心怀叵测,此时,他的声讨又得到了法官马赛厄斯?蒂勒的支持,后者在写给爱德华?科林的信中说:“我在此把书稿原封不动地寄回去,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你也应该这么做!有一天,我们也许会为当过这个孩子的教父而感到追悔莫及。”这封信是爱德华?科林写给安徒生的最长的一封信,信中既没有圣诞节的祝福,也没有新年的问候。另一方面,这封信也介绍了爱德华最健康的孩子,这个孩子当时居住在南方———也就是建在罗马的“丹麦图书馆”。“丹麦图书馆”是爱德华利用担任皇家基金会秘书长的机会筹资兴建的。他在信中咬文嚼字地把自己宣称为这些书籍的父亲,这绝对不仅仅是随随便便的玩笑,而是认真明白的修辞:

“毫无疑问,你的下一个旅游目的地将是我的图书馆———我之所以把它称为我的图书馆,是因为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它就是我的孩子;如果这样的话,能成为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它的福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呵护它,我会把所有最好的丹麦文学作品送到那里。”

但是,安徒生现在已经到了没有必要继续退却、继续压抑自己的时候了。在1833年的9月份,当他第一次收到爱德华?科林对《阿格尼特和人鱼》提出的质疑时,他在日记中写道,他将不再忍受这种侮辱性的做法。当他收到那封充斥着批评和母亲去世的噩耗,还有让自己的尊严丧失殆尽的信时,他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安徒生在绝望和愤怒中坐下来,以相当友好的语气写了一封回信,抒发了心中这种无法忍受的“压抑”,还有很多很多从来没有说出的话。安徒生把这封信折好,装在署名乔纳斯?科林为收信人的信封中,这样,乔纳斯?科林在看过信之后,可以得出自己的结论,如果他愿意的话,再把信交给他的儿子———爱德华?科林。这封信显然是安徒生对朋友的示威,同时,他也希望通过这封信,让那位“大家之家”的家长卷入到两个儿子之间的争论。他的目的并不是想让这个父亲从中调和,而只是想让他意识到,他的亲生儿子竟然是如此的庸俗不堪、冷酷无情。同样在那个月的晚些时候,安徒生又给路易丝?科林写了一封信,并在信中明确地告诉路易丝,让她代自己向所有家人和朋友问候,但唯独不包括她的兄长爱德华?科林。从此,安徒生不再给爱德华写信,也不再有任何直接的交流,从表面上看,似乎安徒生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但是在思想的深处,爱德华?科林依然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和日记中:

“爱德华,对于过去的每一件事情,我想得越多,便会越发看到你的自私自利。你让我忍受着莫大的歧视。是你,在我们之间制造了永远也无法弥补的裂痕。”

在这里,我们可以领略到另一个充满自豪、无比坚强但却伤痕累累的安徒生。直到1834年2月,他才收到了一封爱德华?科林的来信,于是,他开始重新给自己的朋友写信。就这样,虽然《阿格尼特和人鱼》和丹麦图书馆最终没有能够共同分享爱德华?科林这个父亲,但他们的友情还是再次度过了一场危机,同时,一条不可逾越的界限也出现在这个友情中两个当事人的面前。这主要是因为年迈但却永远不乏外交手腕的乔纳斯?科林,已经知道了该保护自己的两个儿子。他立刻把安徒生写给他的信烧掉,然后私下里找自己的儿子谈话。而对于那位身在罗马的作家,乔纳斯?科林只是冷静而谨慎地写道:

“他(爱德华?科林)在心里还是非常喜欢你的,只要在你需要他的时候,他仍然是你最热忱的代言人……实际上,他一直在关心着你,但是他并不希望成为你关注的焦点。在这个意义上,他更像戈特利布(爱德华?科林的大哥)和他的父亲,因为他的父亲也是一个不希望让别人窥视自己内心的人。至于他对你所发布的言辞,我并不会赞同。但是,我亲爱的安徒生,不要再抓住这些令人不快的过去来攻击他。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他也一样。我们必须相互容忍对方……我就写到这里吧,衷心地祝福你幸福快乐。爱你的父亲———科林。”

一个雌雄同体的人(1)

要想理解爱德华?科林对《阿格尼特和人鱼》的厌恶之情,我们就不能把这部歌剧看作是一部单纯的艺术作品,而是由一部两个朋友之间谈话的书面记录形成的小说,或是其中的一部分形式。在两个朋友中,突然有一个人把自己所有的感情和渴望清清楚楚地投射在大屏幕上,并大声喊道:“看着我,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个关于阿格尼特的古老民歌讲述了强大而神秘的自然力量对人类的蹂躏,在浪漫主义时代的初期,这个神话经常被丹麦作家所引用。在安徒生之前,约翰内斯?埃瓦德、沙克?斯坦福德、詹斯?巴格森和亚当?奥伦施拉格等作家都曾经引用过这个故事。尤其是奥伦施拉格对这个民间故事的诠释,激发了安徒生的兴趣。在奥伦施拉格的版本中,阿格尼特的真正归宿既不在水面之上,也不在水面之下;只有死亡才能解决她在存在形式上的冲突,让她在精神和肉体上的渴望最终走向统一。正如安徒生戏剧第一部分的收场时写道:“如果你想知道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那么就到海边去看看大海的泡沫吧!”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满怀渴望的阿格尼特,她最终选择了强大的人鱼,而不是那个孱弱的小提琴手,她的同父异母兄弟,在他的思想里,追求不被肉体接触所玷污的“纯洁之爱”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这个故事倾注了安徒生的全部想象力。在这里,安徒生实际上是在利用这个著名的浪漫主义主人公及其它几个民间故事人物,书写着自己、自己的心情和自己的感情。所以说,安徒生为心如刀绞的阿格尼特搭建起来的舞台,正是他心中的舞台。因此,《阿格尼特和人鱼》把古老的民间诗歌与这位现代青年作家的回顾、反思和梦想完美地结合为一体。

在剧中,我们可以在阿格尼特和海明的身上找到28岁安徒生的影子,海明深爱着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渴望得到她,并不停地呼唤着:“你是我心中的另一半。”海明并非特别外向,也绝非精力充沛,但是他却对自己的天性有着深刻的认识。在这部歌剧的开始部分,他便承认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来说显然过于柔弱了”。但如果说海明非常清楚自己是谁的话,而在另一方面,阿格尼特却在为自己的双重性格感到彷徨,她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双重性格。但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却显然是一个过于女性化的男人,而她则是一个有着太多男人味的女人。在安徒生于19世纪30年代创作的许多戏剧和小说中,主人公大多存在着这种典型的性格冲突。正如人鱼海明对阿格尼特说:“你的内心是如此的坚强而无所畏惧,就像一条鲸鱼,你的心中涌动着男人固有的勇气和思想。”在这部歌剧的开始部分,出现了一个名叫辛采的富有屠夫,他迫不及待地向阿格尼特求婚,但是她斩钉截铁地回绝了屠夫:

“我的灵魂深处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它驱使着我前进,那是一种我无法解释的渴望。”她的女性天性显然已经超越了她的性别,而对于某种不确定事物的无尽追寻是阿格尼特性格中与生俱来的元素。和海明一样,尽管她能够看到埋藏在心灵深处这种相互冲突的天性,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她既不能理解、也无法解释这种无法控制的渴望:“我是一个奇怪而不幸的人,追求着即使是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东西。”

阿格尼特是一个同时生活在水中和陆上的两栖人,她宁愿走出家门到海滩上,去凝望那平静的海面和满月时皎洁的月光,也不愿呆在沈闷的家里。在我们将看到的安徒生作品中,她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美人鱼和令人恶心的角色。从阿格尼特这一角色到1837年的寓言故事《美人鱼》,再到创作于1858年的《沼泽王的女儿》,我们看到了一条直接贯穿于其中的线索。沿着这条线索,我们可以把这些角色与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本人联系起来,他一生中都渴望着和美人鱼和男人鱼穿梭在汹涌的海浪里。事实上,在他的一生中,安徒生都是一个痴迷于水的狂人,他非常喜爱游泳。无论是在丹麦还是国外的海滩上,他都可以在大海中找到另一个自我。也无论是在巴塞罗那的斯盖恩和贝司纳斯海滩,还是哥本哈根港的普莱斯顿港沙滩或是佛哈的潮汐,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投身于波涛之中,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每当自己从海浪中浮出来的时候,都会有一种重生的感觉,于是,便可以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去看待眼前的世界。1859年8月,安徒生来到斯盖恩海岸,在波浪中划船,驾着马车在海岸线兜风,在经历了这样一次令人心情舒畅的游玩之后,他在日记中写道:“那就像一次水陆两栖的旅行,一半在水中,一半在陆上。”

和安徒生一样,阿格尼特也在水中和地上之间经受着磨砺,在惊涛骇浪中生活是这个年轻女孩与生俱来的本性,因为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站,便是在海水和陆地的交汇点。有一天,她的父母正在潮落时分出海打鱼,她的母亲格特鲁德意外分娩,于是,在沙滩上停泊的一艘破船中生下了阿格尼特。对于她的母亲来说,这个孩子的出世预示着他们有了一个美丽的好女儿。在她的血液中,流淌着水下世界最原始、最纯正的旋律。另一方面,地面上男耕女织的生活,对她来说却没有这样的诱惑力,所以,海水和泥土———这两种自然属性便开始在她的灵魂中宣战。在歌剧的第一部分里,在一段华丽而和谐的管弦乐演奏中,会说话的山毛榉森林、花朵、仙女、猎笛和教堂的钟声———也许是丹麦舞台上最奇异的小角色———围绕着阿格尼特的求婚者屠夫辛采和同父异母的海明,他们都在试图唤醒她心中的爱。与此同时,舞台上响起更为激烈的和声———那是波涛拍打海岸的声音、暴风雨的怒吼和海鸟的嘶叫,所有这一切都预示着一个更强壮的人鱼即将出现,缓缓的,他为阿格尼特勾画出一个英俊骑士的人物,开诚布公地向她倾吐心中的愿望和爱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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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雌雄同体的人(2)

阿格尼特的本能让她屈服于大海的选择,她容许人鱼把自己带走。就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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