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尘瞳孔猛地一缩,低下头去,默了一默,不敢谈案情,沉声道:“殿下,您在扬州城内哄抬粮价、收拢青壮,一旦激起民变匪乱,后果不堪设想。原刺史入狱,下官便是扬州城内文官之首,职责所在,言尽于此。政务不可玩笑视之!若殿下一意孤行,下官只好如实上奏,力有未逮,解官而去。”说着,解下腰间官印,往穆明珠手侧的沉香案上
重重一放。
这一招乃是以退为进,公主殿下所到之处,逼得地方长官挂印而去,岂是好名声?建业城中的皇帝又岂会坐视不理?况且一个十四岁的小公主,又怎么真的敢接了十四州之一的官印?
“不太行啊,崔别驾。”穆明珠勾起一抹讽笑,这是熊孩子不听话,就要冲家长告状了?她可不是一般的熊孩子。她没有如崔尘所期待的那样起身认错、奉还官印,反倒是把玩着那枚两千石大员所用的青绶银印,动作间有几分漫不经心,口中淡淡道:“朝廷的信物,崔先生说放便放,也太任性了些。”她已是从称呼上给崔尘革了职,而且反过来指责崔尘任性。
崔尘一噎,望着女孩指尖的那枚小巧银印,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他方才做了一个错误的举动。
穆明珠已经攥紧了那枚官印,抬头一笑,道:“天下官职,有才德者居之。崔先生主动让贤,这份自知之明难得。待本殿回到建业城,必使母皇知晓先生之德。”
崔尘气得一甩袖子,道:“真是、真是不知所谓!”
“要骂人了?”穆明珠挑眉。
崔尘又是一噎,并不敢真骂。
“送客。”穆明珠端起茶盏,向他点头致意,看他气冲冲退下,还不忘嘱咐一声,“崔先生记得把修寺的主事送来。”
樱红望着崔尘远去的背影,笑道:“殿下这气人的本事儿,跟小时候一模一样……”顿了顿,她的视线落在穆明珠指尖官印上,语气中多了些担忧,“不过,殿下真准备收了这官印?”
穆明珠手挽青色绶带,佯装不解,道:“我气他了吗?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又道:“别担心。那崔尘是个贼窝里的老实人,又在明面上。窝里贼王的动作,咱们才要盯紧了。”
“贼王?”樱红若有所思。
穆明珠想到齐云昨日所说,焦家通过黑刀卫与建业城中有通信往来,那焦家就是扬州城中的小贼王,后头建业城中还有个大贼王。她才想到这里,就听外面通报,说是齐都督来了,不禁失笑,这可是赶巧了。
“那崔尘是几时来的?”穆明珠起身走到长窗前,看着
从小院花木掩映的圆门中阔步走进来的齐云,忽然想起昨夜与他的玩笑一赌。
“卯时。”樱红道:“天刚亮就来了。”
穆明珠又问道:“昨夜齐都督押的几时?”
“殿下说是卯时,齐都督便说了辰时。”樱红昨夜就在穆明珠身侧,也曾听见两人打赌,笑道:“殿下赌赢了——可惜昨夜没问齐都督要彩头。”
“本殿赢了吗?”穆明珠淡笑问,语气中有点捉摸不定的意味。
她望着少年遥遥走来,宽肩瘦腰大长腿,同样是走路,偏偏他步伐之间,叫她想起草原黑夜间的猎豹,所有的力量都隐藏在匀称的肌肉中,正如野性藏在美丽的皮囊下。
齐云已阔步入了正厅,俯首见礼。
“你来得巧。”穆明珠眯眼上下打量他,笑道:“崔尘才走——昨夜一赌,倒是你赢了。”
樱红诧异得看了公主殿下一眼,忍住笑,低下头去。
齐云微微一愣,道:“臣赢了?”
昨夜穆明珠先说了卯时,他便顺着说了随后的辰时,左右是为了穆明珠一时兴起,输赢倒是都无妨。
“彩头是什么来着?”穆明珠睫毛一眨,忽然想起来,昨夜自己随手挂在了笔架上,夏日一夜过去该是早蔫了。
“彩头是殿下亲手编的茉莉手串。”樱红适时开口道:“殿下吩咐奴婢收在冰鉴中了,奴婢这便去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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