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远在京城朝天殿的当朝皇帝,正为他的事犹豫不定。
朝天殿是大周天子平时召重臣私下议事的偏殿,极为清静。陈伯庸面容恭谨地坐在锦凳上低垂着头,耳听得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用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身前八尺余长的千年檀木案子,一下一下,清晰而稳定。
即位二十三年来,这位年纪不过四十余岁的天下之主李燕南已经双鬓花白,面上带着几分憔悴,薄薄的双唇紧抿着,眉头微微皱起。
“爱卿,这等大事交给无双,是不是儿戏了些?”
陈伯庸清了清嗓子,洒然笑道:“陛下,关心则乱。臣弟仲平···其余不谈,卜算之术称得上是首屈一指,他曾言天下气运、大周兴衰只系在无双一人身上,微臣是信得过的。”
身穿明黄龙袍的皇帝抬手撑着前额揉了揉太阳穴,躬身站在一旁的老太监立刻端起参茶双手奉上前去:“陛下保重龙体。”
接过来浅浅尝了一口,随手就放在一边。按照太医令楚鹤卿的方子泡的参茶极苦涩,难以下咽。“爱卿啊,近些年···朕自知气运衰弱,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长长叹了口气,皇帝脸上竟有了些凄楚神色,“这一千余年国祚,莫非祖宗基业真要守不住了吗?”
老太监吓得忙跪伏在地连连磕头,口中不停道:“大周基业万年,基业万年啊···”
陈伯庸站起身来,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道:“陛下不可妄自菲薄。如今虽然乱世征兆初显,毕竟还没生出动荡祸乱,若是及时补救,微臣还有五分把握。”
皇帝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当年国朝初立时,我陈家先祖奉太祖旨意设立司天监,将一十四件异宝分藏于天下各处,布下大阵镇压大周气运,这才把疆域划为十四州而治。陛下知道的,那周天星盘一直就在观星楼中,多年前大阵就年久力衰、难以为继,异宝恐怕会纷纷出世···”
陈伯庸掂量着语气,继续说道:“大阵破了,再布下就是。微臣所担心的,是这一十四件异宝除了镇压气运之外,还有更重要的用途。”
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身体猛然前倾,一向自负城府极深的他,表情上带了几分慎重和惶恐,颤声问道:“爱卿,你是说···”
陈伯庸轻轻颔首,神色郑重道:“微臣斗胆说句不敬的话。若非两百年前,剑仙逢春公一柄焦骨牡丹力挽狂澜,单凭司天监绝对撑不到现在。那第一件异宝,就在当时已经现了世,司天监培养的二十四剑侍正是为此。”
皇帝沉默下来,罕见地怔怔出神,喉结动了两动却一个字没说出口。
跪伏在地的老太监抬头瞧了眼服侍多年的天子,转而问道:“老公爷,司天监珍藏无数,那十四件异宝就不能另寻代替吗?”
陈伯庸幽幽叹道:“若能替代,何至于此?此去云州,无双那孩子担负着极大风险,微臣但凡有旁的法子,也不舍让他轻易涉险。可···陛下应该已经知道,雍州那边已经有了些异常动静···”
皇帝回过神来,低下头。
面前的千年檀木长案上,自己手指轻点的地方摆着一道奏折,落款处正是雍州都督、安北侯谢逸尘,字字苍劲有力、入木三分。
“宣朕旨意,司天监陈无双,少年聪慧、勤勉恭谨,甚得朕心。赐爵···越秀县子,允宫中骑马、带刀上殿。”一句话似乎用尽了浑身力气,皇帝重重斜倚在宽大的盘龙扶手上,微微合上双眼,疲惫地挥手让陈伯庸退下。
“微臣告退,陛下保重龙体。”陈伯庸弓着身子退出殿外。
帝王心术难测,陈无双隐秘出京的事,司天监上下压根没想能瞒过这位手下密探无数的九五之尊,只是没想到,连少年最终的目的地都被打探得一清二楚。
剑山,就在云州越秀剑阁。封爵越秀县子,敲打之意明显重于恩赏,一来是暗示司天监的动作尽在皇权掌控,至于其二,恐怕也是对那位世袭靖南公的越秀剑阁掌门表露轻微不满。
把新晋子爵的封地,设在靖南公爷卧榻之侧,陈无双此行的难度无疑又增加了几成。这种事,就算司天监地位超然,也无计可施。
陈伯庸出了朝天殿,身形一晃,再出现时已经在身处观星楼七层。透过窗口遥遥望向北面,“也不知道立春有了几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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