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芮莉亚遵守着自己的诺言,按时给我写信。一拿到信我就狼吞虎咽地读完,然后一遍遍重看。信里还有小小的纪念品和草图。这么做,既让她的旅行在我的脑海中活灵活现,那不值什么钱的小东西又不至于让他们发怒。
六月。马栗树枝繁叶茂,光滑的草坪上飞舞着嗡嗡叫的蜜蜂。蓝色、金色和红色的花儿争相开放。我想我的考验就要结束了。我快乐地倒数着奥芮莉亚旅行归来的日子,计划着欢迎她回家。
她的信来了,分别给我和她的父母,说她要延长行期。
伦敦和特威克纳姆让她感到很快乐,她现在又打算去德比!德比是个迷人的城市——她很想去看看这个著名的城市,而且,她已经在那儿了!她将于8月归来。我糊涂了。我愿意相信这延迟只是个偶然事件,但我无法相信这一点。
她说她去德比后会暂停给我写信。
旅途比较长,小鸽子,有好多事要做:买东西,打包,跟人们告别。所以,我要过好几天之后才能提笔给你写信(哦,来,深呼吸)。请不要为这次延迟感到震惊。我盼望拥抱你,听你讲讲你夏天的故事。8月份我就回来。
那让人等待得坐立不安的信来到时,已经过了三个礼拜,信里满是歉意和感叹号。看起来她根本就不是奥芮莉亚了。她以前是那样高傲,既自负又容易激动,而现在她正忙碌于德比的社交圈,忙着参加舞会和晚会,会见英俊的年轻男人。一句话,她看起来终于像是维纳威夫妇曾经期盼的那个女儿了。
我最亲爱的艾美,梅里克·福林汉姆说我是英国最美的人儿!当然,我不会被几句赞美之词冲昏头脑的。我把头一仰,甩开了每年有4万英镑收入的大卫·格雷沙姆的臂弯。
我继续活着,强打起精神。她的来信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8月。太阳无止境地燃烧着,多石的溪流变得如同蛇皮一样干燥。只有两件事值得注意。
第一件事是,在厨房工作的女仆朵拉订婚了。维纳威夫妇没出席。我们其余人挤在小教堂里,汗流浃背地听着誓约。没有了鸟鸣的衬托,赞美诗听上去也没精打采。而鸟儿们正收着无力的翅膀苦闷地栖息在树荫中的鸟巢里。
然后,朵拉就永远离开我们了。她说话尖酸刻薄,对人没有耐心,但是大家都看得出来她丈夫总是用崇拜和自豪的目光凝视她。我承认我有点嫉妒,想着她的所得,想着我也在这样的环境下,却没有一个爱我的人,一个属于我的人都没有。
另一件事是,奥芮莉亚再次延迟归期。她从德比写信来说有个机会去看北部工业区,看那些神奇的工厂和棉花作坊——那些用砖头和钢铁砌起来的先进的地方!我们只好期待她准时在圣诞节回来。我实在无法忍受。我把信扔进了火中。
9月。清晨,迷雾在草地上盘旋,我回想着奥芮莉亚在舞厅教我跳的舞蹈,那时我还很小。现在没人跟我一起笑,尽管我愤怒,但我还是很想念她。雨点打在窗户上。
由于朵拉的缺席,库克就把我当作非正式的不付工资的厨房女仆。她认为最好别让她的雇主知道——维纳威夫人不喜欢这个家里的任何人对我有任何形式的帮助。我们有几次差点就要来个紧张刺激的遭遇战了,每次都以我被从侧门撵出去,或者给塞到牛奶罐边的餐具室里去躲着而告终。
那种经验可真让人难受(我宁愿在厨房工作也不想藏在餐具室)。我和年轻女主人的亲密友谊,我那在奥芮莉亚隔壁的宽敞卧室,我从其他员工那里接受的教育,一直让我思虑重重。除了库克、杰斯凯西和露西,其他在这屋里工作的人不了解我的童年,不知道我的生活有多么压抑。不过,至少每天都有人在我周围,因为有了固定的职务,我睡得也踏实一些。
奥芮莉亚的来信很不规律,也很少。更糟糕的是,信里不知所云。
艾美,我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能把生活安排好,你看到了吧?你多忙呀!真棒!你还那么一心一意地给我写信。至于我嘛,亲爱的,我将继续我的旅行!今天下午,我要跟一个留着大胡子的意大利年轻人一起去骑马……
也许我太渴望她的友谊了,所以她现在写的任何一封信都无法满足我。很显然,她不再像我盼望她的信那样盼望我的信了。她写的话有一搭没一搭的;我无法想象她会盼着邮差,会直接抢过信封集中全部精力去阅读它。
有时她会问问在恩德比的什么人,如果我恰好在两个星期之前的信里给她讲过的话。显然她没有好好读我的信。本地新闻很少,我变得比以前更迟钝了。我的信可能读起来非常沉闷。
她的确告诫过我要继续学习。她给我设定了目标,推荐书和诗歌,说等她回来时一起讨论。但是在那几个月里,我很难相信她真的会回来。她伤了我的心,所以我内心的小叛逆让我抛弃了我们从前总是一起分享的兴趣。
我倒更愿意学习煮汤,烘烤和制作面粉糕饼。
圣诞节,雨雪交加。没有礼物,没有朋友,也不知道奥芮莉亚什么时候会回家。我在被清冷的月光和痛苦的问题包围的寒夜下瑟瑟发抖。她怎么能如此抛弃我?就只有那么一点儿少得可怜的安慰?她这样对我就像我出生时被抛弃的感觉一样。我记得她讲的话,我们最后一次的谈话。“有时,你爱的人是坏人。”
我一直以来都把奥芮莉亚当作光明的天使,她把我从雪地里拯救出来,她总是爱着我,这个形象就像彩虹一样变成了碎片,褪色了。我很想真正理解她那种想逃离一段时间的渴望。我认真地思考我们所认为的重要事情之间的差异。可是我发现自己在想,她是否有哪怕一半的心思在理解我。
一月蹒跚而过。奥芮莉亚到了巴斯,这回,她被一位叫弗雷德里克·梅雷迪思的绅士迷住了。距离上次她说的归期又是好几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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