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南楼书馆最奇特之处在于,旁的地方读书人多了难免意见不统一,大家各执一词,想要说服同自己观点不一致的人。
在南楼书馆却永远安安静静的,大家有什么要讨论的会自觉压低声音说话,尽量不影响到旁人。
更后来,书馆里的书也不再只是梁家收集,还有从阳安县出去的读书人们在其他地方看到了好书,也会让人或者自己抄一份送来。
越来越多的读书人在南楼书馆获得成长,从这里离开,改换门庭,施展抱负,他们都感激着南楼书馆和开办南楼书馆的梁家。
这些都是书馆后来的发展,现在没人知道这个门可罗雀的小书铺最终真的匹配上了它的名字,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书馆。
随着书馆开业,庄庆泽身上的鞭伤终于好得差不多了,他和赵红梅都一直关注着梁家,知道梁家新酒开窖,知道今年多卖了两成的酒,更知道庄氏把那两个破铺子折腾成了书馆。
庄庆泽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他能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悄悄地去看梁家开的书馆,去的路上在心里不停地贬低梁家的书馆,认为脑袋被门夹了才会选择那样的地方开铺子。
当他真的到了书馆外,看着刻着“南楼书馆”四个大字的牌匾,看着干净敞亮的铺子,看着里面摆满了整整两个书架的书,看着铺子里零散坐着的安静看书的读书人,他有一种把这一切都毁掉的冲动。
庄氏怎么能这样,在他被庄族人抽鞭子的时候,她口口声声说会帮自己,实际上她却什么都没做,这就是他的好姐姐、好姐夫!
从书馆离开,庄庆泽接着就去了梁家酒坊,找上当初他威胁收买的小学徒。
小学徒第一次做对不起东家的事是他被庄庆泽给的钱打动了,也想着庄庆泽是舅老爷,同东家关系好得像一家人,就收了钱。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先不提他该不该把东家的事说出去,就说舅老爷这种私下给钱的行为,明显就已经说明这件事是背着老爷他们的,是不光明的。
不然以往常两家人的关系想知道什么,何必做这种小动作,徒惹人多想。
等到舅老爷再次找上他,他更加后悔,但是被舅老爷吓了一通,他脑子不清醒又犯了错。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小学徒做下了对不住东家的事,违背了自己的良心,他后来想起来,觉得自己活该被东家送官。
但是人总是会抱着侥幸心理,小学徒虽然这样想着,在没有东窗事发之前他还是希望舅老爷以后不要再找他了,他以后也一定洗心革面认真干活。
然而事情与小学徒的愿望相违背,就在酒坊总算忙完了,考虑到秋收之前酒坊没活,梁父让大家回自己家休息一段时间的时候,庄庆泽身上的伤好了,他找上了小学徒。
上一次他不仅威胁了一番还让小学徒去帮他打听几个老师傅的事,老师傅的事情小学徒不用打听都清楚,所以他既为自己不用做什么松口气,又担心如果舅老爷再找他怎么办。
说起来老师傅的事同作坊又没关系,但是老师傅是酒坊的人,所以小学徒也想过,如果舅老爷真的又找来,他是继续替舅老爷办事,还是主动找东家说明白。
小学徒一直没能做出决定,现在选择已经摆在了他眼前,他必须要挑选一条路走。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如果第一次收了钱想到不对劲就赶紧找东家认错,好好坦白或许东家不会怪他,后来他又把酒坊更重要的事说了出去,他那时候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庄庆泽看着小学徒沉默的样子,瞄了眼小学徒身后那间破旧的土墙房,笑得有些狰狞:“你应该知道,你如果被送进了大牢,你家里会变成什么样,现在你就两个选择,一是坐牢后家破人亡,二是听我的话,拿着这个盒子去找个老师傅,如果把我的事办成了,这里的钱归你,以后你就跟着我做事,不用担心梁家。”
庄庆泽的手上有一个小木盒子和一个小荷包,木盒子里是十两银子,他放了五个二两的小银锭,小荷包里是几块碎银子,加起来有一两多。
十两银子是交给小学徒收买老师傅用的,其实完全可以用一张十两的银票,只是一张轻飘飘的银票不如沉甸甸的十两白银来得冲击大,黄金白银总是更加动人心。
小学徒在庄庆泽的示意下打开了小盒子,阳光照在全新的银锭上,看上去银锭就像在发光一样,小学徒忍不住眯了眯眼。
至于另一个小荷包,放在手上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小学徒几乎瞬间就有了选择,他如今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他出事了这个家怎么办,但是背叛的话他不敢轻易说出口。
庄庆泽不屑地撇了撇嘴,一开始不管说得对梁家多忠心,一样都会被银子打动,之前不过就是银子给得少了。
等得不耐烦了,庄庆泽说:“在梁家酒坊你一个小学徒一年到头能挣几个钱,我记得你已经学了这么多年,早就可以独立酿酒了吧,只要再找个老师傅,来了我的酒坊以后你就是酿酒师傅,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先给人画了一个大饼,然后依旧是威胁:“要是三日后你没有把人给我带来,你就等着去吃牢饭。”
说完,庄庆泽就走了,他相信以这个小学徒以往的行事风格,会知道应该怎么做。
把事情安排了下去,庄庆泽的心情好极了,他家的地已经买了,前段时间赵红梅也找人把酒坊盖好了,他清楚梁家酒坊里有什么,也在躺着养伤的时候全都口述出来让赵红梅一一添置,如今就差酿酒的人和材料。
他仿佛看到了自家酒坊的酒酿成后击败梁家酒坊的样子,想着自己以前零散买十几亩地变成几百亩,还想着在县城最繁华的地方也买铺子做买卖……
以往庄庆泽和赵红梅一直都把梁家的家产当成是他们自己的钱财,如今看来想把梁家弄到手不容易了,他们的想法就一致由觊觎变为彻彻底底的破坏,他要在挣钱的同时继续整梁家,让梁有醑和庄庆蓉一辈子都后悔莫及。
虽然庄庆泽爱做梦,但他对小学徒的心理还是把握准了的,小学徒选择了帮他做事,但是他不仔细想想,让一个小学徒在去说服忠心耿耿的老师傅离开梁家是一件没那么容易的事。
当初梁家酒坊差点支撑不住时,这些老师傅们都愿意留下来陪着当年的少东家共渡难关,如今这么多年又过去了,梁父对老师傅们向来敬重有加,他们可没有理由对不住梁家。
小学徒平时都跟着酒坊一个姓关的老师傅干活,他决定听庄庆泽的后就考虑找自己最熟悉的关师傅,不过他也知道不能找关师傅直接说自己的意思。
他想了想打算问关师傅觉不觉得在梁家委屈了,他老人家手艺这么好,自己学了这么多年也学了不少,其实就他们师徒二人已经很厉害了。
听着这个自己带了多年的小学徒说出这样的话,关师傅又惊又气:“你小子说的这些都是什么屁话,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还当自己能出师了,你给我滚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想不明白就别出现在老头子跟前,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关师傅当即把人赶了出去,他一开始没想太多,他当年也是做了多年学徒,体会过做学徒不容易,所以他只当这小子一时想岔了,打算冷一冷让他自己想明白,以后踏踏实实干活。
谁知道第二天小学徒又来了,关师傅骂得都快动手了,他还死皮赖脸地不愿意走,弄得关师傅困惑不已,他觉得着实有些奇怪,这个徒弟在他印象中可不是这种没皮没脸的,按理说昨天被他劈头盖脸骂一顿,就应该明白错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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