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徐阶早就练就了一副任何人都挑不出来的官场笑脸,虽然嘉靖没有睁眼,他还是毕恭毕敬地欠着身子,然后拿起案上的公文:“回禀皇上,抄没严世蕃、鄢懋卿等一干贪吏家财的单子,户部今日已经算出来了,黄金九十六万两,白银九百七十三万两,其余珍宝折算之后也有四百万两。”
嘉靖的双眼忽然就睁开了。徐阶接着说道:“抄没岐惠王及其家眷亲属的单子也算出来了,黄金二十一万两,白银二百一十六万辆,其余珍宝折算后有三百万两。至于其名下土地,之前已经请示过皇上,按照臣、肃清和子实提议的法子,由百姓出钱购买土地,价格由朝廷控制,不许乡绅和富豪出资。”
嘉靖面不改色道:“继续。”
徐阶:“臣等在内阁商议了一下,奏请给兵部拨款六百三十万两,其中三百万两给戚继光和俞大猷充作福建和广东抗倭的军需,另外三百三十万两,拨给蓟辽总督防卫北方的蒙古俺答,用作海防军需。”
嘉靖似乎在算银子,想了好一会,皱皱眉道:“准。”
徐阶将票拟递给黄锦,黄锦又递给嘉靖。嘉靖并没看,黄锦便递到御案前的陈洪那里,陈洪开始批红。徐阶接着道:“两京一十三省有不少官员拖欠着俸禄,尤其是北直隶、河南和山西,吏部奏请,拨叁佰叁拾万两,将这些拖欠最严重的省份的俸禄先发放了。”
嘉靖没有说话。黄锦适时地问了:“徐阁老,还有哪些省份欠了俸禄?”
徐阶:“其他省份的欠俸形式还好些。臣等商议过,从其他口子挤出一些银子,想办法慢慢给补上。”
嘉靖这才不情不愿地道:“准。”
高拱和李春芳在旁边面面相觑。什么时候和我们商议过了?按照在内阁商量好的,不是向皇上奏请四百六十万白银吗?怎么凭空少了一百三十万两?这少的银子,从其他口子里挤出来?哪里能挤了?若是能挤,国事何至于蜩螳如此!而此时,在殿外等候召见的赵贞吉,听到殿内是这等情形,更加坚定了自己一会向皇上进言的决心。嘉靖又重新闭上眼睛:“朕的士兵们分到了钱,朕的臣子们也分到了钱,接下来该给朕的百姓分钱了?”
“皇上如天之仁!”
徐阶装作听不懂嘉靖的阴阳怪气,“今年湖南的灾情尤为严重,二月份发了大水,接着一场地震,入夏后好几个府相继传来旱情,江西巡抚奏请免今年地方的赋税,同时请朝廷拨款两百万两白银,从其他省份购买粮食度过今年……”徐阶还没说完,嘉靖便直接打断道:“说!接着说!都说出来吧!”
徐阶有些惶恐道:“国库空虚,一些地方官员为了自己的政绩,竟然加重百姓的赋税,一年所征赋税是往年的好几倍。天子脚下,十室九空。”
说到这里,徐阶竟然眼眶通红,不知是装出来的,还是情到深处,悲恸地道:“户部奏请拨三百万两银子还给这些地方的百姓……”“好啊!”
嘉靖将额头的冰巾扔到地上,“把这些县令都给朕抓了!”
徐阶:“回禀皇上,已经革职审讯了。”
“抄!抄家!还百姓的钱!”
嘉靖老脸憋得通红。“就是抄出来也不够。其实户部奏请的这三百万两,也不足够偿还百姓,更多是安定人心,以免出现暴动。”
一边说着,徐阶一边将票拟递给黄锦。黄锦怔怔地望着嘉靖,不知道是该接还是不接。若按照这样分配下去,恐怕也没剩多少银子了。“阁老们忠公体国,都舍得,你又有什么舍不得的?朕又有何颜面面对天下臣民?”
嘉靖冷笑一声,望着黄锦道:“准!都准吧!无非是朕住的地方更破些!宫里的人都穿着旧衣裳!无非是给裕王早些腾地方,让某些人大展拳脚!”
一听这话,不论是大殿内的徐阶高拱李春芳,陈洪和黄锦,还是殿外的一众奴才和赵贞吉,统统跪倒在地。大声呼道:“臣不敢!”
“奴才不敢!”
“再苦也不能苦君父!”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赵贞吉的声音,“臣户部右侍郎赵贞吉,有事请奏陛下!”
高拱脸瞬间就挂了下来,怒斥一声,“皇上无旨,怎敢在殿外大声喧哗!赵贞吉,谁给你的胆子!”
陈洪阴着脸道:“高阁老急什么?赵大人所言不无道理,苦谁也不能苦君父!再苦也不能苦君父!三位阁老提出的票拟,看似各个忠公体国,为国谋事,却忽视了为国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忠君!”
说完,陈洪跪向嘉靖道:“奴才斗胆,恳请主子万岁爷饶恕赵贞吉的不敬之处,听听他要说的话!”
嘉靖玩味地笑了起来,对徐阶道:“徐阁老,朕没记错的话,这个赵贞吉是你向朕举荐,到户部任右侍郎的?”
“是。”
“也是你带来玉熙宫的?”
徐阶怔了怔,继续回道:“回禀圣上,是。”
“那他这番话,你事先也是知情的?”
徐阶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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