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占鳌望向于可远:“你也这样看?”
于可远摇摇头。他当然清楚这场战斗的经过乃至结果,俞占鳌会这样问,大抵是俞咨皋对自己的考验,领会其意,也就明白该如何作答了。未致仕前,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这场堪称耻辱的战争已经结束,徐阶和高拱执意要彻查,严党若没有反对,就说明皇上也认为这是奇耻大辱。既然如此,就必须要有一个替罪羊。严嵩关系到朝局的稳定,仇鸾要节制各路兵马,这两人都不能动,最后遭殃的,一定是兵部尚书丁汝夔了。若我猜的没错,丁汝夔应该要被处斩了吧?”
毕竟,这场战争在整个明朝,都是仅次于土木堡之变的。俞占鳌不由对于可远竖起了大拇指,“神!太神了!这可是第一手情报,民间根本没有流传开,你从蛛丝马迹间就能推断出来,我是服气的!”
顿了片刻,俞占鳌继续道:“因为百姓都将罪责归在丁汝夔身上,严嵩更是将罪名推到丁汝夔身上,皇上便以御寇无策、守备不严将汝夔斩立决了。听说,临刑的时候,丁汝夔还大呼‘严嵩误我’!甚至吐出一个惊人的隐秘!”
“什么隐秘?”
李衮好奇地问道。“这个,你能不能猜到?”
俞占鳌又问向于可远。于可远虽然清楚,但若是这个也能讲出来,就太不正常,便打趣道:“我莫非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也对……丁汝夔在刑场大呼,开战前,他曾向严嵩请教如何战守,按照严嵩的意思,塞上打仗,败了可以掩饰,京郊打仗,败了不可掩饰,俺答不过是掠夺一些粮食,饱了自然就离开。所以丁汝夔才戒告诸将切勿轻举妄动,坚壁不战,不发一矢!这个事情一传出来,翰林院那边参严嵩的折子堆积如山,但进了司礼监,却没有半点风浪。”
于可远轻笑一声,“意料中事。”
“实在让人寒心呐!”
李衮重重地叹口气。于可远接着道,“其实,皇上未必就没有看那些奏本,但也未必会全信奏本,有多少人是发自内心参奏的,又有多少人是因党争落井下石的,背后谁在推动,谋算着什么,皇上都看得清楚。东南倭寇一日不除,胡部堂便要战一日,严党就依旧如日中天。官场无善恶,朝局无是非,有些事情不能一概而论。”
俞占鳌对于可远的分析显然是赞同了,点点头,接着说道:“其实,皇上也并非什么都没做。听闻,内廷司礼监前几日往山东派了位大太监,虽然是以监理盐田赋税而来,但到了济南府,第一件事就是找左宝才看了通倭案件的卷宗。”
于可远脸色忽然就沉了下来。“怎么了?”
高邦媛注意到异常,小声询问。“看来,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
于可远感慨了一声,然后望向俞占鳌,“这才是大人想要叮嘱我的事情吧?”
俞占鳌瞪大双眼,那神色好像在说:这你都能猜到?“大人一定是劝我,明年二月的县试不要参加了,再等一年?”
“是。”
“我就知道会这样。”
俞占鳌有些踌躇,“那你怎么想的?”
“已经准备这么久,明年的童试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一闯。”
于可远斩钉截铁道。“……”这句话,直接把所有人干沉默了。准备了几个月的时间,竟然好意思说成“已经准备这么久”,有多少学子准备好几十年,依旧卡在县试的第一关。“但情况和之前不一样了。”
俞占鳌语重心长地道:“县试和府试都没问题,但唯独院试,现在司礼监派了大太监过来,皇上的心思没谁能猜得透,但唯有一点是明确的,既然在丁汝夔这件事上不能问责严嵩,山东的通倭大案显然就成了新的缺口。严党误国误民,从大局考虑,虽然还不能动他们,但就着通倭的案子,却可以向胡部堂施压,尽快将东南沿海的倭寇铲除。其次,也是给严党一个警告。这个时候,恐怕严嵩已经将左宝才他们当成弃子,要把所有罪名推出去了。为保命,那群人什么事干不出来?你是案子的重要人证,这时候参加童试,你觉得,左宝才会让你顺心吗?威逼利诱,总有一条等着你呢!”
于可远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所以,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
他紧紧盯着俞占鳌,“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有封重要的信件,请你立刻送到胡部堂、戚将军和俞将军那里。胡部堂现在在浙江,此去路途遥远,或许能在县试开始之前得到胡部堂的回信。”
“什么信?”
俞占鳌问。“还没有头绪。”
于可远从座位站了起来,这会儿,他满脑子都是清朝的各种火器和战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听到和通倭案子有关,李衮也着急了起来。于可远望着他,“不要犯错,尤其是近几个月,告诉你家人,闭守门庭,一定不要被任何人抓住错处,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李衮本能地察觉到了危机,连忙应道:“明白,我这就回家。”
于可远在地上踱了几步,沉吟道:“刻不容缓啊,这几日得请假了。”
然后转身望向高邦媛,“我记得你画艺不错。”
“算不上好。”
“能描绘一些器物吗?大致形状就行,帮我画张草图。”
于可远问。“可以。”
俞占鳌眼睛都亮了,他忽然想到当初于可远给俞大猷的那张行袍草图。莫非,他又设计出新的衣服草图,想呈给胡部堂,让胡部堂出马,借助胡部堂的影响力来压制左宝才?可是,得什么样的衣服草图,才能说动胡部堂,千里迢迢从浙江赶到山东,只是为了于可远的院试?这会不会有些异想天开呢?俞占鳌本想说点什么,但看到于可远极认真的模样,又忍耐住了。这样一个天资聪颖的家伙,受到一些挫折,磨练磨练,应该也是好事吧?但他根本没有想到,于可远要画的草图,根本就不与衣服相关,而是能够决定东南沿海倭寇战乱的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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